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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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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红,正月长生一朵红。

委尘红,老人偏喜委尘红。

我念著我自个的经,挨渡寂寞风暴,一如变蝇人阿尧在天涯海角向我打呼救电话。哥德曾说若是他没有造型艺术和自然科学的基础,那么面对这个恶劣时代及其每天发生的影响,实在很难立定脚跟不屈服。

飘摇之世,伟哉歌德,能用诗文和颜学植物学当做他的定风珠,走完高标一生。渺小吾辈,文字族,不过学了点法术,一套避火诀,随时随地即可遁入文字魔境,管它外面凶神恶煞在烧。

外面,外面是,一个吊梢眼男生出现在我桌前,脆脆的说,可以请我喝杯咖啡吗?我坐窗边这个位子很久了,躲开通尖锋时间。可以看见外面骑廊下人与地摊沸成一团,也可以凝望窗玻璃上叠叠的物影深深处灯泡三五支浑如月子,男生就从那里头朝我走过来,直走到我跟前。我从那里头看他,很久了。

但他显然已误会我的意思,在对面坐下来,摆手向女侍要一杯墨西哥冰咖啡,跟我推荐只有这家店有,加了墨西哥咖啡酒,浓得不得了,没有酒量的要注意,免得喝咖啡喝到醉,逊毙。问我要不要也叫一杯,我说不用。

他看出我无意谈,丝毫不以为困,打开背包,拉出一串线管原来是耳机,和一座玲珑剔透的宝蓝随身听。他戴上耳机,灵巧拨好指示键,软驼驼垂坐那里聆听卡带,两手在腿下让脚悬空著,有时俯首,放任茂黑漩涡的头顶心给我看尽。

有时侧斜脸顾盼店里,动眼珠,漠漠又幼稚。他那一身家当,帅奇表,金项链,红绳络一块绿玉挂在颈下,大胆小妖,多半有人养他罢。他洁白的fidodido恤,同牌子塑黑背包,上面挥撇著歪歪倒倒的印白字母昭告天下“费多只是费多,费多不惹谁,费多明了每件事,费多不评断。费多就是年轻,费多不老,费多就是天真,费多有力量。费多来自过去,费多是未来。”都是费多,哪有我们置喙馀地。

费多一代,其口音听起来是六十年次以后出生的人种的国语——不不,正确说法叫做北京话普通话,活在台湾国的今天,此国语非彼国语也。只是费多并不管这些了数十年过后,台湾国妈妈的话也要被哀悼了,那时候,通行的国语,将是现前这个费多小儿的国语继续异变下去的咬字和腔调。只要打开电视机,充斥于各频道综艺节目里的国语,就是。到那时候,我辈人的国语,上个世纪的白雪遗音,会被讪笑也好,怀旧也好,都将一个一个凋零殆尽,尔后,这种语音,就从地球永远消失了。

费多小儿,我无法直接目视他,他过于年轻的身体像大太下的金属反光,我不得不戴上墨镜才能去看。之前我从窗玻璃的幽邃处发现他跟几个男女孩子围坐嬉闹著,比我所有学生都更小更小的费多小儿们,月中兔影般,杳思不可及。后来他们都走了,捷轻翘像一尾尾雨后生出的红蜻蜓蓝蜻蜓,经过骑楼马路一哄散去,令我由衷发出礼赞。

咖啡端来,费多望着我脸听候吩咐。我只把视线留在那杯冰冻冒珠浮堆鲜泡沫红樱桃的咖啡上,介乎沈,介乎颔首,莫非鉴赏什么艺术品?他似乎获得了我的许可,遂动手吃。

如此,他坦极了的吃,再不觉得有欠而要对我周旋,因为他是那么俊俏可喜任由我看,物超所值,是我占了大便宜呢。他以耳机,以费多t恤和背包上的费多宣言,表明了,谢绝打扰。

他独享于自我天地里,何庸我有礼应对。

费多小儿是美的,他善知自己是美的,那股子必定于做时要打舞台光的自恋劲,天赋异秉。

limelight,聚光仃,我曾经夜夜漂泊其间的小吧馆。氢氧焰燃烧石灰照耀出强烈白光的舞台,美丽受难者如嘉宝冰雕般的四分之三侧脸供奉在上,被看,被宠,被崇拜,然后倏时枯萎,他达到了难以言喻的巅。尤物们生下来便是被看的,他要这样好像才能完整。

好像,我们都有一个雌雄同体的灵魂。

被看,被取悦,好难取悦的,神秘莫测的体。见到吗,诸多出土于中亚跟小亚细亚远古神母时代的,泥陶器密麻摆殿中为了取悦大地女神。是啊,看看顶原味普罗的情读物,无非都在描写女体的快乐和足,非如此不足以刺男人,足男人。剥开数千层文明外衣,推倒意识篱障,女体溢散著气味,引,致使器让隐晦女体发出“是的,还要”的呼喊,是雄一类的种族记忆,集体大梦。

我往往延宕愉,著蛊于灯下我的情人的脸,似仙似魔,好像他并非跟这个实体的我在一起,而是跟一个在凝视他的魅惑之力在展开著,放恣著。我只是那个凝视之力的媒介,他自个被自个纵情暴所大量释出的醚味,沼气,了,沈沦得无以复加。他越沈沦,我越暴。暴又温柔,波然坠的温柔吻住他。

被凝视的,与凝视著的,并存于我们身上。

我每每讶叹,体是他自己的一个创造物,他被他自己所创造出来。他只是展现,展现即存在,展现即愉。他像神话里的,布星星的身体下了太变成一个水平线,而太行经他身体时,他创造了夜晚,然后他产下太又创造了新的一天。

他从不说明自己,因此他是一元的,灵魂即身体,不曾分开。最美好的时候,他像是舞者所自视自矜的,杰的私淑大师曾经说,身体是件神圣的衣裳,是你的最初与最后的衣裳,是你进入生命亦是你告别生命之地,故而你应以敬的心对待它,以喜悦和畏惧,以恩。舞者崇拜他自己的身体,他凝视著自己,脉脉无语。他顾影自怜。他像一首印地安人的歌唱著,忽焉美在前,忽焉美在右,忽焉美在左,我走在美中,我就是美。

我很讶异,所谓神,亦即

体呢,他才是那从亚当身上剥离出来的肋骨。

他长成雄的模样,与他的雌一类共同存在,却又这般不同。面向这个含默的被动存在,他又好奇,又困惑。他探看着,触近著,抚摸著,试图去理解,说明。

他做为他自体,但他又是一名观察员。有诗云,死海无生物,听见鱼发声,当这个无语的汪洋终于对地掀开波澜时,他狂喜极了甘愿葬身之中。

不错,科学是雄的。吴尔芙讲过,科学并非没有别,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并且有

啊神话在什么地方终止了?历史在什么地方开始了?史陀说,没有文字和没有档案的社会里,神话便是为保证社会的封闭,使将来能跟现在和过去一样。

也许,一切的神话都在诉说著一件发生在万馀年前的

神话揭示出隐情,自然创生女人,女人创生男人,然而男人开造了历史。是的历史,男人于是据他的意思写下了人类的故事。写下了女人是他身体的一肋骨做成,更写下了女人啃食知识果遭神谴责的原罪。

可依我来看,倒是男人愉吃了知识的果罢。是他,开始二元对立的。是他,开始象思维的。他观察,他分析,他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