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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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而且还是一个很坏的劝告。我为此也作出了认真的决定,假使您再给我一个新的,我决不遵守。”
“我给过你什么劝告?”
“和德·比尔纳结婚的那件事。它证明了您缺少判断能力,缺少察力,总的说来,对人缺少理解,尤其是对您的女儿。”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尴尬,后来慢慢地说:“是的,那事我是错了。可是,对我现在所负的与父职有关的意见,我有把握不会错。”
“您随时都请说。对的我就选用。”
“你正处于危害自己的边缘。”她笑了起来,一阵过分的大笑,于是把他的话说完:“和玛里奥先生,大概是吧?”
“是的,和玛里奥先生。”
“您忘了吧,”她接着说“我已经连累过自己,先是和乔治·德·麻尔特里,还有马西瓦先生,加士东·德·拉马特,还有十来个别的人。您妒嫉他们,因为我无法在找到一个体贴忠心的男人的同时,而不至引起我那支队伍的忿忿不平,其中以您为首,您是大自然派给我的崇高的父亲和总监。”他动地回答说:“没有,没有,你从不曾让您和谁瓜葛不清。相反的,你在和你的朋友相处之间,很有分寸。”她大胆地回答说:“我亲的爸爸,我已经不是个小女孩子了。我答应您,我和玛里奥先生的关系不会超过别的人。没有什么可怕的。然而我向您招供,是我约他来的。我发现他可,也机智,而且比起其余的人来不那么自私。一直到您自以为发现我有点看中他的时候之前,您也是这么看的。唉!您的机灵也就如此!我也告诉您,要是我愿意,我还可以说上一大堆。总之,玛里奥先生让我喜,我心里想,偶尔和他一起作一次美好的郊游,他是会很讨人喜的。当毫无危险时,却不让自己去干能使自己快活的事,那未免太傻。何况还有您在场,我有什么危险可言?”她朗地笑起来,清楚地知道她的每句话都击中了要害。她长期以来就从他身上嗅出来了一点儿可疑的吃醋味道,这回,她利用他因吃醋而产生的多疑把他逮住了,于是她抱着一种秘密的、不可明言而大胆的风心情,以这种发现为乐。
他不响了,尴尬不乐,有点恼火,也到她猜到了在他凄凉的父深处,潜存着一种他自己也不知来自何处的怨气。
她接着说:“别害怕。在这样的季节,伙着舅舅、舅妈、您——我的爸爸再加上一个朋友到圣·米歇尔山上去走走是最自然不过的。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且即使知道了,对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等我们回到巴黎的时候,我会把这位朋友归还到其他朋友的行列之中去的。”
“行啦,”他回答说“就当我没有说过。”他们又走了几步。德·帕拉东先生问道:“我们是不是回屋里去?我困了,我想去睡。”
“不,我不,我还想走走。夜这样美丽!”他含意深沉地说:“你别走远了。晚上会碰到什么人很难说。”
“啊!我就在窗前走走。”
“那么,再见了,我的宝贝女儿。”他在她的额头上快快地亲一下,回去了。
她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坐到一张安装在橡树旁的椅子上。晚上热,到处浮飘着田野的气息、海的气息和雾气沉沉的光。在天的月光下,海湾挂上了一幅薄纱。
蒸气像白的烟似的爬上来,遮住了现在该已经被涨淹没了的沙丘。
米歇尔·德·比尔娜夫人双手叉搁在膝上,凝视着远方,在竭力检视自己的心灵。它像那些沙丘似的,掩在一层穿不透的白云雾下面。
在巴黎的时候,她曾有过许多次坐在自己起居室的梳妆台前,就像现在一样,坐着扪心自问:“我的是什么?我的愿望又是什么?我在期待什么?我要什么?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除开足自娱自足的乐趣和对取悦于人的深切追求(这种追求是她的极大享受)以外,在她心里只有瞬息即逝的好奇心,从不曾有过什么别的触。她也决不曾因为过分审视自己的容颜和身材以致忽略审视自己的心灵。直到现在为止,对于所有能动别人的那种说不清的趣情她已经死了心,它们无力使她动,至多使她分心而已。
然而每当她到心里对某个男人产生了亲切心的时候,每当有对手来争夺现在她掌握中的男人,而且过分动了她女本能,在她的血管中燃起一点儿眷恋之情的时刻,她会从这种虚假情的起始里,发现一种比单纯的成功喜悦更为炽烈的情,但那从来不会持久。为什么?她腻烦了,她倒胃口了,也许她看得太穿了。一切男人在开始时曾使她起劲、不安、动、入的东西,对她很快就都变成悉、不新鲜、老一套。所有的男人无一相同,但却过于相似;在她看来他们中间还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他具有的天和品质足以使她长期牵记并将她的心投入一场情之中。
为什么这样呢?是出于他们的过错还是出于她的过错?是他们缺少她所追求的还是她缺少使人相的呢?人们相是由于人们有缘相遇,遇到了为之天造地设的人,还是仅仅由于人天生有的功能?有时看来,好像所有人的心儿都应当和体一样,有它的胳膊,温柔的向外伸出去的胳臂,它拉、它抱、它箍,而她的心是个没有胳膊的残废人。——它只有眼睛,她这颗心。
人们常常看到有些男人,一些出众的男人发疯似地上了与他不匹配的、没有灵、没有才华甚至没有容貌的姑娘。为什么?怎么会的?有什么奥秘?因此这不仅是由于某种天意安排的邂逅而引起的人们之间的质变,而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种子在顷刻之间的怒发。她曾听到过一些知心话,她曾撞见过一些秘事,她也曾亲眼见到过来自心灵骤发的陶醉之情;她对此思绪万千。
在社场合里,在常规的来往拜访、吵吵闹闹和富贵中人没有意义的零星无聊的傻话里,她有时会抱着羡慕甚至怀疑的惊奇,发现某些人,某些男人和女人,无疑发生了不同平常的事情。那种事完全不是明显地摆到了桌面上来的,而是凭着她不安分的嗅觉而到的而猜出来的。在他们的脸上,在他们的微笑里,尤其是他们的眼神中有些什么说不出的、令人心醉的、美妙幸福的、一种神上的愉传遍了全身,使得身体和眼光都神采飞扬。
不知为了什么,她为此怨恨他们。那些谈情说的人总使她生气。这种被热恋中人暗中挑起的愤恨,被她私下归之为轻蔑,她相信她能迅速可靠地凭她非凡的察力将他们识别出来。事实上也是如此,当社会还在怀疑他们的时候,她就嗅出乃至揭了他们的勾勾搭搭。
当她想到这些,想到这种温情的闹剧会将另一个人的每生活、观点、语言思想以及我们为之心神颠倒的这位密友的任何作为——我所不知的——加到自己身上时,她就判定这是她办不到的事。然而又有多少次,她对什么都腻烦,幻想过难以告人的望,为这类纠不清的思变愿望乃至未知愿望所苦;这种未知愿望也可能仅仅是一种无止境的情追求的躁动而已。她曾抱着源自她傲气的一件秘密羞惭,祝愿碰到一个男人,将她投入这种使全身心颠倒的极端兴奋之中,哪伯只是一段时间,几个月也好;因为在情越的那些阶段,生命会对纵情狂热产生一种奇特的好。
她不仅企盼这种邂逅,而且她也多少追求过这种邂逅,但仅浅尝而已,采取的是任何事物也长久不了的疲疲沓沓的行动。
所有在开端时曾使她到冲动的、那些被视为出众的男人,都曾使她赞叹了几个星期,又总是由于不可救药的失望造成了她心头热情的再度死灭。她对他们的才智、气质、格、体贴和品格期待太高,从她和他们每个人的往中,她总是得出一个结论:卓越人物的缺点常比他们的优点更为突出。才华是一种特殊天赋,一种有别于清晰的视觉和健全的胃口的天赋,一种只在工作室里才有用的天赋,一种孤家寡人的天赋;与个人的引力无关,后者才使得相互关系真诚动人。
可是自从她遇到了玛里奥以来,不同的东西使她和他联在了一起。虽然她喜他,但她他吗?他无权势、无名气,他用情、温柔、智慧,所有他个人真实朴素的引力征服了她。他征服了她,因为她对他思暮想;她随时希望他在身边,在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可,更动心,更不可少。这是情吗?
在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到人们常说的火焰熊熊,可是,她第一次对此到一种真挚的愿望,希望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一个富有魅力的朋友。她他吗?为了,那个人是不是要显得充了特殊的魅力,在她投向那些候选人的内心情光环之中,与众不同,而且超出所有的人?或者是只要他使你十分喜,喜到使你“一不可无此君”就够了?
照后面这种情况,她是在他,至少,她很接近于他。经过对这些子聚会神的深思虑以后,她最后自己解答说:“是的,我他,但是我缺少冲动,这是我天的缺点。”说到冲动,在看到他从阿弗朗什公园的平野上朝她走来时她也曾到过。这是她第一次到的。我们具有某种难言的觉,它迫我们,它把我们推向某个人的怀抱倚在他身旁行走;在太落山时刻,眺望圣·米歇山的暗影时,她看到他在自己身旁热情如炽,曾使她大为乐,像处于传奇中的幻境。难道情本身不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传奇?对它,有些人本能地相信了;另有一些人,会不会通过思索,最终也对它归皈?她是不是也将归皈呢?她曾隐约受到一种奇怪的愿望,想把头倚到这个男人的肩上,想更靠近他一些,追求那种永远不能达到的“亲密无间”想献给他自己终生保存的内心秘密——徒然无益的奉献。
是的,她曾经对他热情澎湃,而且此时此刻在她内心深处仍然沸腾。也许,她只要放纵一步,热情就会变成冲动。她抵抗得太厉害了,她过于理智,她过分抵制人们的魅力。如此良宵,如果和他一起沿着河边垂杨漫步,为了报谢他所有的热情而不时将嘴递给他那该是何等甜。
别墅的一扇窗打开了。她转过头去,很可能这是她爸爸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