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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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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臨淵道:「你收的幾個徒弟都不錯。」裴語涵問:「聽説師父在教俞小塘練劍?」葉臨淵沒有隱瞞:「我教了她三劍,能悟幾分便看她自己了。」裴語涵道:「師父的劍自然舉世無雙。」葉臨淵輕輕嘆息,兩人靜靜地看着對方,對視了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問:「置身中間,很難受吧?」裴語涵早有了答案:「為人徒,為人師,無論何者都需盡心盡力,本就不易,談何容易。」葉臨淵直起身子,走到窗邊,着眉角遠遠地眺望。

他輕聲道:「語涵,是我錯了,我不該一直把你當做一個小姑娘。」裴語涵同樣站了起來,她立在葉臨淵的身後,跪伏了下來,平靜地喊了聲:「師父。」葉臨淵轉過身將她扶了起來,替她撣去衣裳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

忽然他身子漸漸放鬆,自嘲地笑了笑:「語涵,本來我想説服你,讓你陪在我左右,親手了斷與林玄言的因果,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可能了。」裴語涵嗯了一聲:「他是我的徒兒,師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徒弟死。」葉臨淵道:「今後的路你自己選擇便好,無論怎麼選都沒關係。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不值得你如此。當然,這也是我的虧欠。」裴語涵搖頭道:「師父於我之大恩,語涵不敢忘。」葉臨淵道:「我於你只是傳道之恩,沒有救命之恩。其實那一……」猶豫了片刻,葉臨淵還是繼續説:「其實那一,那條雪巷外聚集了許多修行大家,他們都動了收徒的念頭,只是那我恰好走入雪巷,他們以為我要收徒,便都沒敢出來,其實……我只是路過,收你為徒也不過一時興起。當時如果沒有我,你也會被其他人帶走,你骨極好,是天生的修行者,又經歷過苦難,更是最好的良材。」裴語涵木立許久,形如槁木,她身子止不住地輕顫起來,她蹙眉搖頭:「師父……」葉臨淵輕輕撫過她的長髮,柔聲道:「我這麼説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做出選擇的時候可以更輕鬆一些,你為師徒的名分累了太久,本就不該如此的。」裴語涵輕輕點頭,她對着葉臨淵認真地行了個禮,然後離去。

門外風明媚,光明豔,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寬闊的羣殿之間,風縈繞。

裴語涵孤寂地走着,寬大的衣袖晃啊晃啊。

長空遼遠,羣山綿延,放眼而去,稀薄的白雪一點點融成水,荒涼的山脊上還未開出新花。

寒意尚自料峭,在漫無目的子裏,唯有風與她同行。

此刻夏淺斟回到了屋中,她望着葉臨淵,眼眸中都是笑意:「怎麼?説不服你那小徒弟?」

「當然。」葉臨淵也微笑道:「因為在她的記憶裏,我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林玄言將昏睡與醒來的動作重複了許多次。

他第十一次睜開眼時,腦海中渾渾噩噩的情緒才漸漸消散。

他發現自己的身子無法動彈,他內心一驚,心想難道沒能殺死承平,如今被雙雙俘獲?那靜兒和季姑娘豈不是……

念頭及此,他眼睛猛然睜開,視線散開,周圍是悉的燈火和高不可攀的穹頂,上面繪着諸神的壁畫。

他依舊在北府裏。

他發現自己的身子被藍白的東西束縛住了,就像是蠶絲做成的繭將他團團圍住,此刻他的樣子,就像是一柄人形的劍。

他閉上眼受着身上傳來的劍意,隱約明白了些什麼,便也不再擔心。

他察覺到身邊有微微的異動,艱難地轉過頭,便看到一幕讓他目瞪口呆的場景。

他看見季嬋溪摟抱着陸嘉靜,輕輕捏着她的肌膚,親吻着她的臉頰和脖頸,彷彿要將懷中絕的女子吃下去。

林玄言心想,這就是外敵可御,家賊難防嗎?

他咳嗦了兩聲。

季嬋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臉依舊白白的,方才所做的事情她也並不是出於情慾,她只是覺得陸姐姐的身子很軟,很喜歡。

季嬋溪看着臉不太好的少年,道:「終於醒了?你剛才一直在説夢話。」

「我説什麼了?」季嬋溪道:「你好像在做噩夢,説的話很含糊,好像是在和誰打架,到最後你一直在喊一個名字,然後説對不起。」林玄言微驚:「誰的名字?陸姐姐的?」季嬋溪搖搖頭:「裴仙子的名字。」林玄言悚然,他腦海裏猛然回想起方才夢境裏一瞬的場景,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膛,劍的那頭,是裴語涵握劍而立的身影,就是那一刻,他從睡夢中猛然驚醒。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只希望夢都是相反的。

他問道:「陸姐姐沒事吧?」季嬋溪抱着懷中的女子,雙手環着她的,輕聲道:「沒事的,方才陸姐姐已經醒過一次了,只是後來實在太累便又睡下了。」林玄言點點頭,又問:「那你是在幹什麼?」她自然知道剛剛那一幕被他看在了眼裏,但她理直氣壯道:「你有什麼意見?」林玄言恨恨道:「我真是救了頭白眼狼。」於是季嬋溪真的對他翻了個白眼。

林玄言又象徵地罵了幾句。

季嬋溪認真地聽着,最後竟然展顏一笑,説了聲:「謝謝。」林玄言微愣,他看着短髮凌亂的少女,她綿裙漆黑,肌膚如雪,一如畫卷中墨筆勾勒成的,只是如今黑裙開裂,肌膚上添了幾條刺眼的血痕,還未痊癒。

林玄言問:「還疼嗎?」季嬋溪搖頭道:「和你打的那幾次,比這個要疼許多。」林玄言笑道:「你畢竟是個細皮的小姑娘,又喜歡打那種拳拳到的架,自然要吃大虧。」季嬋溪認真道:「你是劍靈?」林玄言沒有隱瞞:「嗯,我和邵神韻一樣,幾乎是不死之身,就算死了,不過是便回本體陷入長眠,等着下次甦醒。只是下次甦醒……我可能就不是我了。」季嬋溪問:「你活了多久?」林玄言搖搖頭:「記不清了。」季嬋溪微微蹙眉,有些生氣地捏了捏他的臉,道:「你活了這麼久還去參加試道大會,不要臉。」林玄言此刻被劍繭包裹,動彈不得,只好笑道:「最後還不是輸給季姑娘了?」季嬋溪覺得猶不解氣,又狠狠地揪了揪他的耳朵,而此刻林玄言被困劍繭,動彈不得,只能白白受季嬋溪的氣。

季嬋溪問:「你這個繭到底是什麼東西?」林玄言道:「我可能會變成蝴蝶吧。」季嬋溪又揪了揪他的耳朵,道:「認真點。」林玄言深深了口氣,如實道:「這是三尺劍最後的劍意,劍靈本該是劍的附庸,但是……我可能要變成一個真正的人了。」季嬋溪想起了那個心跳聲,問:「因為有了心?」林玄言點點頭,「在此之前,我必須先從這個繭裏出來。」季嬋溪問:「要多久?」林玄言道:「三年五年,或者更久。」季嬋溪想了想,道:「此地靈氣充裕,適合修行。」林玄言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是要在北府修行,陪着自己。

林玄言嘆息道:「季姑娘,你現在是這輩子最好的年紀,之後哪怕再活幾百年,也不會有如今的心了,你應該去外面看看,不該荒廢在這座小小的北府。」季嬋溪哦了一聲,問:「我打擾你和陸宮主了?」林玄言怔了怔,無奈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嘛?」

「嗯。也對。」

「……」又過了許久,陸嘉靜才悠悠醒來。

醒來之後,她下意識地拍去了那搭在自己上的手。

季嬋溪輕呼一聲,被拍疼的手背,有些喜悦道:「陸宮主終於醒了?」陸嘉靜神尚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事之後才伸手自己的太陽

「靜兒?」林玄言喊了一聲。

陸嘉靜轉過頭,看到林玄言此刻的樣子,不免微微吃驚,問:「你走火入魔了?」林玄言平靜道:「你看我像嗎?」陸嘉靜手輕輕撫摸過那些纏繞在他身上的柔韌劍絲,道:「你要多久才能出來?」

「應該久的。」

「那就當閉關吧。總之沒事就好。」

「靜兒……」

「嗯?」

「我是三尺劍的劍靈。」

「我知道。」

「一柄劍一世便只認一個主人。」林玄言道:「某種意義上説,你便是我的主人了,三萬年來又一個主人。」陸嘉靜聽到這種説法,忍不住笑了笑,説道:「叫一聲主人我聽聽?」

「……」林玄言道:「靜兒。」

「嗯?」

「其實我不喜歡主人這種説法。」林玄言認真道:「我覺得……心意相通的人應該結成道侶。」陸嘉靜俏臉微紅,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季嬋溪。

季嬋溪捂着耳朵,示意你們説,我不聽。

「季姑娘。」林玄言忽然喊她。

季嬋溪問:「你要趕我走?」林玄言搖搖頭:「我只是想讓季姑娘做個見證。」

「見證?」季嬋溪微愣。

林玄言點點頭:「自然是我與陸姐姐結為道侶的見證。」季嬋溪哦了一聲,她看着林玄言,想了想,問:「林玄言,你願意和陸嘉靜結成道侶,從此……嗯……你願意嗎?」少女撓了撓凌亂的短髮,想不出太好的詞,便直截了當地問了。

林玄言認真道:「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