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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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預防針是bgc野戰醫院體檢隊來打的,教導大隊衞生所協助。體檢隊打完針就走了,留下大隊部一個醫助和衞生員叢坤茗、柳瀲繼續觀察。
這一天的值班班長是三區隊的潘道德,因為潘道德是七中隊惟一戴着近視眼鏡的人,所以字號潘四眼。
開飯之前,潘四眼把隊伍集合好,一路上喊着口令帶着往飯堂去,一眼過了中隊部,一眼瞥見隊伍後面跟着衞生所的三個人,都是女同志,靈機一動,突然喊了聲:“噫,不好,肚子疼,凌老一你帶下隊。”凌雲河不知是計,就當仁不讓地閃出隊列,走到了指揮位置上。後來發現吃飯的隊伍裏還有叢坤茗等女兵,凌雲河還暗自欣喜——又一個臉的機會來了。
隊伍到了飯堂門口,重新整隊唱歌,唱的是《戰友戰友親如兄弟》,凌雲河的拍子打得比較專業,有板有眼有氣勢,很瀟灑的樣子,一邊打着拍子,一邊留意觀察隊列後面的幾個女同志,除了那個叫田麗芬的年輕醫助跟着他的拍子似唱非唱地閉合嘴巴,兩個女戰士反而顯得很不正規,在隊列外面嘻嘻哈哈做小動作,本沒有在意他優美的指揮動作。凌雲河難免有點掃興。
就餐是以班為單位劃分桌位的。
叢坤茗等人在七中隊就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按照慣例都在中隊部的飯桌上就餐,這回自然也不例外。但以往不把她們當客人,遇上什麼吃什麼,跟在自己的伙食單位一個待遇,僅僅是解決個生理需要,但那天多少有點特殊,因為那天不僅打了預防針,還了血,所以中午就加了兩道菜,一個是蘿蔔燉
,一個是雞蛋炒韭菜,中隊部桌子上還多了一道鯽魚燉豆腐和糖拌西紅柿,其指導思想是照顧衞生所三個女同志的。
飯堂裏很安靜,沒有人説話,一切動作都在不言不語中進行的,各班小值練並且
確地分菜,眾人秩序井然地進食。
“君子食無語”在這裏得到了良好的貫徹,不像基層連隊有人在吃飯的時候念表揚稿子,也不像基層連隊有幹部在大家進食的過程中不厭其煩地説一二三四。但這種安靜又是轟轟烈烈的,飯堂裏只有一個聲音,便是嘁裏卡嚓劈里啪啦的的咀嚼和嚥的聲音。
幾個女同志觀察了一下,多數人的吃相都不太雅觀,埋頭奮戰,頗有點雷厲風行速戰速決的意思。中隊部這一桌子才開了個頭,各班的桌子上已經陸續走人了。吃到半飽的時候,中隊幹部也抹抹嘴走了,説:“你們女同志吃飯慢,還講究個姿勢,你們慢慢用。”説完就走了。
飯堂裏所剩人員寥寥無幾,一直注意這邊動向的凌雲河就端着碗過來了,蓋彌彰地説:“哈,有魚頭,你們幾個不喜歡吃魚頭嗎?那我就分享了。”柳瀲説:“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吃什麼魚頭,看你那狼
虎嚥的架式,像吃人,我們田醫助在這裏,行政23級,屬於首長階層,你得規矩點。”凌雲河滿臉苦難地説:“我怎麼不規矩了,我不就是想分一口魚頭羹嗎,你柳老兵怎麼老看我像牛鬼蛇神似的。你們不吃
費了,為了防止你們犯罪,我再找一個人幫忙。大家請看那裏——”
“那裏”還有一個滿臉憨厚的蔡德罕。
此刻,蔡德罕正在遙遠的一張桌子上享受最後的幸福,他分得了四樣菜,全部集中在一隻大海碗裏——七中隊學員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不鏽鋼的飯匙飯叉和盤子,惟有蔡德罕用的是兩隻巨大的海碗,並且堅持使用竹筷,用他自己的話説是保持無產階級本——四樣菜集中在一隻碗裏,各菜的味道當然互相浸透,但是蔡德罕不在乎,他可以吃出第五種乃至第六種第七種味道。只要是分到他海碗裏的東西,一般説來,他是不會讓它剩下的。
學員們説,蔡德罕的那兩隻德高望重的海碗,吃乾飯的時候洗不洗問題都不大,要是用來盛稀飯呢,尤其是吃大米稀飯的時候,就更不用洗了。有人曾經信誓旦旦地説,他親眼看見過蔡德罕的一個極其彩的動作“五一”會餐那天,蔡德罕吃完飯向洗碗池走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自己的碗
了個底朝天,那隻碗裏裝的就是糖拌西紅柿,這小子據説家窮,命中缺糖,據説活到十一歲的時候才吃過第一塊水果糖,當時還被那種甜味嚇了一下,不停地問那個給他糖吃的好人,這東西有沒有毒。
除了上次蕭副司令來和幾次會餐,今天也是小改善了,這對別人不是個大事,但對於蔡德罕來説也不是個小事。當然,當了幾年兵,肚子裏的油水已經得到了補充,犯不着碗了,但是,分到碗裏的這些東西不填進肚子裏,他是絕不會離開的。貪污和
費是極大的犯罪嘛。什麼叫正氣?不
費也是一種正氣。
凌雲河在遠處喊道:“蔡德罕,過來,首長席上的菜還八成新,不吃白不吃。”蔡德罕朝這邊看看,並笑笑,説:“我已經吃了很多啦,飽了。”凌雲河説:“這邊有魚頭燉豆腐,還有糖拌西紅柿。”叢坤茗和柳瀲都料定蔡德罕不會過來,蔡德罕不像凌雲河那樣跟她們悉,隨便不起來,再説,他也肯定沒有凌雲河那種對女同志毫不畏懼的膽量。
但是她們想錯了。
蔡德罕不僅過來了,還端着他的那兩隻個鮮明並且很有了一把年紀的大海碗,臉上沒有絲毫的羞澀和拘謹,走過來在凌雲河的身邊穩穩當當地坐下,笑笑,襟懷坦白地説:“我別的沒什麼能耐,就是能吃。”柳瀲趕緊説:“那就吃吧,你們中隊的幹部假秀氣,這碗魚頭湯基本上沒動。”説着,主動站起身子把魚頭湯搬到蔡德罕面前。
田麗芬已經用畢,但是坐着沒動,饒有興味地看着蔡德罕和凌雲河。
叢坤茗還在細嚼慢嚥,她欣賞的內容主要是一盤青椒炒土豆絲,一邊吃,也一邊眉目含笑地看着蔡德罕。
凌雲河説:“老蔡委屈你了,她們幾個女同志幾雙丹鳳眼盯着你,你不緊張吧?”蔡德罕説:“沒關係,我死都不怕,還怕階級姐妹盯着?魚頭我是吃不下了,這盤洋柿子看來剩餘價值不多了,我就…嘿嘿…”説完,自己動手,把小半盤糖拌西紅柿倒進自己那隻已經空了的海碗裏,也不看眾人眼,旁若無人地喝了下去,喝得滋滋有聲。喝完了,又掂起筷子,將碗底還粘着的一小塊夾起來,送進嘴裏。這一套動作前後緊湊,沒有半點躊躇,而且面不改
,泰然自若,看得幾個女同志都有些呆了,並且還被他嘴裏發出的聲音勾起了食慾。
田麗芬又為自己倒了小半碗魚頭湯,叢坤茗也將土豆絲撥了一些到碗裏,柳瀲則增加了半碗米飯。
吃到最後,還剩下半個魚頭,凌雲河問蔡德罕:“怎麼辦?”蔡德罕認真地打量魚頭,認為堪用,便説:“怎麼辦都行,但要是倒了就可惜了。”凌雲河便將魚頭連湯一起倒進了蔡德罕的海碗裏。
蔡德罕説:“我得把它放到水缸裏冰着,不然晚上就溲了。”説完,衝幾個女同志笑笑,説了聲謝謝,拿起碗袋,理直氣壯高視闊步地走了。
在回大隊部的路上,叢坤茗説:“凌雲河也真是,出人家的洋相。”田麗芬説:“這些人怎麼這個德行啊,都老兵了,還這麼農民,沒教養。”柳瀲本來就不喜歡田麗芬,同年的兵,別人都沒有提起來,不知道做了什麼動作,惟獨她提起來了。雖然是個助理軍醫,可她那點本事,乘以十也不如她和叢坤茗。七中隊學員新來不知道,其他幾個中隊的學員到衞生所打針,都要先偵察偵察田大夫在不在,要是正好是她當班,病號往往寧肯放棄一次治療機會,也要繞開田大夫這一關嚴峻的考驗——她打針老靶。
柳瀲説:“我看你們都沒説到本質上,凌雲河不是出他的洋相,姓蔡的也沒有出洋相。貪污和費是極大的犯罪,他又沒有多吃多佔,無非就是不忍心
費。什麼叫教養?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我看他品質高尚,珍惜糧食,比我們大家都有教養。”田麗芬當然聽出柳瀲話語中暗藏的機鋒,但她又不敢正面接招,只好報以苦笑,再也不説話了。
二在七中隊,祝敬亞自然是受到普遍尊重的,但要論起虔誠程度,則又數常雙羣和馬程度為最,常、馬二人被學員們戲謔為祝教員的“研究生”但研究生和研究生也是不一樣的。常雙羣往祝教員家裏去得多,是祝教員主動邀請的,祝教員喜歡這個老氣橫秋卻認真執着的小個子,他這個研究生是祝敬亞主動帶的。據説祝教員有三大本筆記,是他老人家在幾十年教學中積累的經驗,既有理論價值,又十分貼切實際,可以看成是炮兵羣以內指揮中所有疑難問題解答之大成。顯然,那是一座由鮮血凝成的寶庫。祝教員已經是花甲之年了,這筆寶貴的財富當然是不會埋沒的,就像祖傳秘方,最後留給誰,是個眾人都很關注的問題。學員裏有業餘觀察家分析認為,拐五的
神財富,恐怕是要選擇常雙羣來繼承了。
馬程度也是祝敬亞最忠實的學生,但馬程度對於拐五的忠誠不同於常雙羣,他老是跟
蟲似的跟着拐五
,是因為他在夾差法的面前遇到了空前的阻力。祝敬亞之所以收下馬程度做研究生,是被動的。
倘若在課堂上聽祝敬亞給你講夾差法,那就簡單得很,無非就是那幾大步驟,利用試點的試
成果,連接觀察所和陣地關係位置,調製出實彈連測的
擊圖,決定目標的開始諸元。
然後,妥了。
可是這幾大步驟卻把馬程度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