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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絳文後來被叫過去幫忙,我坐在一旁的水泥長椅上,左顧右盼,隨著開演時間接近,人群漸漸多了起來,男女老少都有。天漸漸暗下,我看了眼他們刻苦的表演設備,他們似乎正在煩惱沒有帶照明來,我聽見其中一個穿著黑白條紋的大男孩苦惱問旁邊「發電機不知道夠不夠力耶」。
就在這時,高架橋下的照明燈亮了起來,橘的燈光下,一個嬌小穿著樸素的女孩手拿麥克風走到人群面前,她說,「謝謝你們在這麼冷的大冬天還願意過來,那我們的表演就要開始了。今天我們會有五組人……」
她說話的同時,眼神閃閃發亮。我不由得染到她的喜悅,同時注意到其實那些即將演出的人都守候在一旁,或是侷促不安,或是同她噙起一抹笑,或是和身邊的夥伴
頭接耳,我想他們應該都迫不及待了。
我跟著拍掌接開場,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孩揹著吉他,面有羞澀,輕聲介紹自己的名字和曲目後就刷起弦來。他的歌聲帶有神經質的陰鬱,與他指下的溫柔曲調相反,一首歌平靜的唱完後他笑了笑,說自己仍有些緊張。
男孩在唱歌之前都會大略提起創作這首歌的緣起,我看了人們的表情,他們以微笑包容這個男孩的慌張還有他的故事。慢慢他也受到鼓勵,話多了起來,即使歌聲仍舊陰鬱,卻是和緩許多。
「接下來這首歌,是要獻給我一個學姊,再過幾天,她辭世的子就滿一年了。這首歌獻給她,『豐收的
子』。」
儘管麥克風透出的聲音幾乎要被引擎聲和滑板落地聲淹沒,我還是努力想聽清楚他唱的每一字一句。那是一首關於釋懷的歌,最後是一句「如果哪天下了雨,我會當作是你一切安好的音信,而那天開始我會學習與你告別,不再夜半夢裡突然驚醒」。
途中我看向角落的孫絳文,他緊盯男孩不放,若有所思。我不曉得他是不是和我想著同樣的事,要不是我出現在他面前,曾經他受過的那些苦或者不會被他再次提起。
孫絳文是第三個上場的,他脫下口罩和帽子,面容略有倦態。他穿著簡單,一件素衣與淺
褲子,腳下踏著雨靴,他將頸子穿過吉他揹帶,嘴邊拾起笑容向大家問好。
他幾乎沒有說什麼話便開始唱起歌來,旋律悠揚而且輕快,歌詞裡提到關於不受重視的動物,以及一些小人物的悲歌,他把平時人們視而不見或是見過即忘的全寫進歌裡,我想起他曾經說過不希望大家聽完了歌,
動不過一時,接著就淡忘這些事。
孫絳文在幾個反應熱烈的觀眾建議下唱完一首「花的孩子」,他唱法自由,甚至有點雜亂無章,但底下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我聽到現在,才恍然發現從開始到現在,掌聲始終熱烈,沒有誰面不悅之
,也沒有誰嫌棄過誰的歌聲或技巧,更沒有誰幫誰下過評語。
我不聽著孫絳文荒腔走板的歌聲晃起身體打拍子,他笑得臉都快要裂成兩半了,甚至走進觀眾群中隨著節奏跳起舞來。他頭髮亂了,但他不在乎,陶醉的閉上眼睛近乎呢喃的
唱。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籠罩在燈光之中他緩緩睜開眼,面
茫然,彷彿還不滿足。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他顯得比平常還要耀眼,卻也遙遠。
孫絳文手抹過臉後在掌聲裡靦腆的道謝,他停下來俯首將發整理成束,順道望向我。
「然後我要帶來最後一首歌,loureed的perfectday,完美的一天。這首歌獻給今天,因為今天無論好壞都是最完美的一天,所有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他頭從麥克風撇開咳了咳,緩過氣後繼續說:「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因果關係。」
孫絳文輕啟齒唱了,溫柔緩慢。起初唱的是些芝麻小事,公園裡喝酒,天黑了便回家。或是又一天在動物園裡餵餵動物,晚點看部電影,最後踏上歸途。
「……
justaperfectday
這是完美的一天
youmademeforgetmyself
你讓我忘記自己
ithoughtiwassomeoneelse,someonegood
我以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更好的人
oh,it'ssuchaperfectday
這就是完美的一天
i'mgladispenditwithyou
我開心和你一同消磨
oh,suchaperfectday
這真是完美的一天
youjustkeepmehangingon
你讓我充滿希望
you'regoingtoreapjustwhatyousow
而你將收穫你種下的果」
孫絳文垂下眼輕聲呢喃最後一句,如同覆誦一個可以改變某件事的咒語似的,小心珍重。
他將吉他放下後,和下一個表演者笑著打氣,拍拍對方肩膀,接著便走向我。孫絳文滿臉倦容,戴上口罩,坐在我身邊的空位。他大概是體力透支,眼神失去點光芒。
於是我學他,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辛苦了。」
孫絳文復活了幾秒,「謝謝。」他後來乾脆將身體的重量支撐在身後的水泥柱上,微微闔上眼歇息。
我留意到他擱在腹上的手輕微顫抖,「你的手在抖。」
「嗯?」他打起神,將手伸到面前審視,「喔,這個,沒事。太興奮了,有點控制不了。」他雙手
叉,若無其事,「我每次表演完都會這樣。」
「……我還是去買點東西來好了,怕你等等兩眼一翻就昏倒。」
「啊,不用。」我正要起身的時候孫絳文突然伸手拉住我。我回頭一看,見他雙眼明亮,帶著期盼,「表演就快結束了,等等我們再一起去吃,可以嗎?」
我想了想,看上場的是個看起來像上班族的大叔,心想這應該唱不了多久,於是便答應,「可以。」
孫絳文看起來開心的,點點頭,又進入打盹狀態。我看了眼他間適的模樣,不
又想到他那首「完美的一天」,那一句「你讓我快樂無比」不斷重複縈繞我耳際。
「孫絳文,我要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那些事。」我說,凝視他臉上起伏的光影。
他仍維持閉眼的狀態,「你說過了。」
我抿起笑容,向他稍微靠近一些,直到肩頭相抵。「我知道。」
孫絳文的肩膀先是僵硬了下,而後放鬆的慢慢垂下。「那……有想起什麼來嗎?」
「怎麼可能這麼快,又不是在演電影。」我笑出聲來,而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上班族打扮的大叔表演開始有失控的傾向,所以我的音量得要放得再大聲點,「但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
孫絳文睜開眼看著我,沒有回答。過些時候他好像說了些什麼,那時我的注意力被脫下外套跳起埃及舞的大叔給引去,等我想再問他的時候,他已經靠在我肩膀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