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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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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啊,小禮莊唄,說一會兒回來!”吹風機的轟鳴中,她聲音很大,嘆氣聲也很大,“正打麻將!”我輕輕“哦”了一下,也不知道“哦”給誰聽。那頭青絲在我的手中滑過,覺很奇怪,所以我說:“頭髮長了。”

“那可不是長了,還能越長越短?”母親笑了笑,很快抬起頭,“換小檔啊,嘖,我自個兒來得了!”我也有樣學樣地“嘖”了一聲,很快換成了小檔。

“涼風!”我又換成了涼風。這次沒“嘖”,而是打了個酒嗝。

“沒喝酒是吧?”我笑了笑。

完趕快洗個澡,臭死人!”

“我咋聞不到?”母親沒理我,而是轉身撐住了電視櫃。我也順勢一股坐到了電視機旁,這下舒服多了。

“啥時候走?”

“明天啊,又不是不知道。”

“說得跟你媽攆你一樣。”她側過臉來笑了笑。

“那就不走了,明天星期四,星期天再走。”

“行了你,還知道自己姓啥不?”她白我一眼,輕輕來了一肘。

我肯定笑得很誇張,捏住那頭青絲高高揚起,就這一瞬間,母親衣領處的什麼東西在我眼前晃了晃。

確切說是右頸側靠近鎖骨的地方,靛青,隱約能看出是個弧形,像朵褪的花瓣。

起初我以為是什麼顏料,比如紅藥水沒擦乾淨,或者衣服浸溼後掉,但這個想法未免荒唐——因為齒痕在褪的弧形裡清晰可見。

母親還在說著什麼,脖頸上的青脈絡在眼前輕輕跳躍,我到手滑滑的,彷彿融化了一般。

顯然是父親留下的,我這樣告訴自己,但不爭氣的腸胃卻一陣翻湧,毫無辦法,扔下吹風機,我直奔衛生間而去。

沒一會兒,母親敲敲半掩著的門,問好點了沒。

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卡在喉嚨裡,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母親進來給我拍背,“讓你喝喝喝!”她幾乎咬牙切齒。

第二天是被父親敲醒的。

吃飯時一家三口,我問母親呢,答曰要上外地演出,五點多就讓青霞接走了。

我隨口問上哪兒演,“古鎮啊。”父親掇上一酸蘿蔔。

“清明廟會不早過了?”

“嗐,”父親又把酸蘿蔔扔了回去,“那個啥文化節早整不下去了,都沒啥人,今年就沒辦!”我埋頭吃飯,沒說話。

我猶豫著要不要“哦”一聲,到底是放棄了。

父親仰起臉,把稀飯喝得呼呼響,讓他慢點慢點也無濟於事。

直到一碗飯幹完,他才放下海碗,滿意地抹了抹嘴。

“老母豬又悶死了半窩崽,”他銜上支菸,“這個月第二次了。”

“你得看著呢,不看好能行?”直敲碗。

我把那酸蘿蔔掇了過來。

“媽個。”酸蘿蔔真是脆,但說不上為什麼,嚼起來是苦的。

價又便宜,”父親摸了半天打火機,但並沒有把煙點上,而是重又起筷子夾了一塊臘腸,“還是得找個仙兒看看啊。”

“他看得不行,後廟那個誰……”這個話題很是來勁。

“生啥價現在?”在父親和的爭執中,我覺得總得說點什麼,“四塊五?四塊七?”

“四塊二還不行?還四塊五。”父親笑笑,總算點上了煙,他伸個,站起身來,“去哪兒坐車一會兒?”待父親上陽臺的功夫,開始抱怨,說豬畢竟是豬,要是跟人一樣,那也不用咱們養了。

我不知說點什麼好,只能喝飯。

不想搗了我一下,搞得她大孫子差點噴出來。

她聲音很低:“從古鎮回來啊,還要上林城,你媽啊,大忙人,前兩天不才從平陽回來?”

“啥時候?”我用了很大勁才把麵疙瘩嚥了下去。

“啥啥時候?”

“你不是說才從平陽回來?”

“沒給你說?就上禮拜六啊,說是開啥會。”不知是不是錯覺,的眼睛越來越圓了。

父親騎摩托車送我,我問咋不開車,他笑了笑,出一口黃牙,好一會兒才在混著煙味的風中說:“萬一有應酬啊,開個車也不方便,現在查得嚴。”我問他不早戒菸了,咋又上了。

父親沒說話,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早晨的風沒由來地冷颼颼的,巨大的陽光傾斜而下,把柏油路面一劈兩半,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覺:世界在冉冉上升,而我們,我和父親,坐著摩托車,在無限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