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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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人天生瘦弱,“面黃肌瘦,頭髮跟稻草把子一樣”,按早亡父親的說法是不吃辣椒害的,和哥哥們出去放羊,有時候她真覺得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到天上去。
就是這個放學路上要貼著牆走的黃丫頭,反而成了方圓幾十裡第一個走出黃土高坡的人。
十八歲那年她考上了瀋陽的一個大專,畢業後就分配到了平海,吃上了公家飯。
“一晃這麼多年了,其他不說,光在酒店這行也折騰了些年頭,怎麼也算品遍各地美食吧,但有一點沒變,”她笑著搖搖頭——腦後的紫紗網也跟著抖了抖,“還是不能吃辣,沒半點長進。”陳瑤她媽的聲音和鳳眼、薄一樣鋒利,輕而易舉便劃開了這個滿是花椒和油脂的午後。
我只剩埋頭扒米的份。
後來她媽要了幾兩二鍋頭,說要跟我喝點兒,我恐怕義不容辭。
抿了幾口酒,她說算是看出來了,她這人就是個老頑固,很難改變,在平海待了十來年也不會說平海話,不是學不會,是壓就沒想過去學。
一番苦笑後,她問母親的學校咋樣了。
我說快了,各方而都差不多了,出來年會整個季班,到秋天正式招生。
她嗯了聲,笑著慨說:“真好啊,你媽多幸運吶,好歹有個夢去追。”我覺得這麼聊下去就有些過於深奧了。事實上,我還沒搞懂這頓飯目的何在。笑了笑,我埋頭抿了口酒。
陳瑤她媽也抿了口,然後望著一桌油膩發怔。半晌她託著下巴擺了擺手:“你是不知道啊,這女人想出頭要付出多少代價。”我不由愣了愣。
“不說這個了,不說這個了,”她很快搖頭嘆了口氣。接下來,她仰頭悶光了杯子裡的酒,頓了頓說:“陳瑤留學的事兒你也聽說了吧?”她那頭酒紅長髮在燈光下折出幾縷橙光暈,偏分頭的縫隙筆直而潔白,於是我了鼻子。
陳瑤她媽說到底是要為陳瑤去澳洲留學掃清障礙。
當然口頭上她不是這樣表達的,她說她是在“彌補”,她說陳瑤老早就想出去她沒同意,現在她同意了,她想讓女兒出去見見世面,這也是為了陳瑤好,希望我能“成全”陳瑤。
或許是二鍋頭的作用,最後她臉漲得通紅,說:“我這不是跟你商量!”順提一句,從頭至尾我未做任何表示。
甚至,臘月二十三這天,我和陳瑤在滿是泥漿和擁堵的平陽市區玩了一整天。
那通紅的小臉和跳動的馬尾如以往一般鮮活,還有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時她表現出的那種控制慾,誇張得近乎俏皮,我簡直無法理解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美好的東兩。
在數碼廣場.我們研究了好一陣數碼相機(主要是Sony的cyber-shot系列,輕薄小巧,陳瑤有點愛不釋手),無奈價格略貴,最後不了了之。
一頓麻辣燙大餐後,我和陳瑤才坐上末班車,在如牛車般緩慢和顛簸中往大學城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在我們旁邊站著一對鬥氣的情侶,男的不時用瀋陽普通話嘟噥兩句,女的始終瞥著窗外置若罔聞(都市霓虹透過水氣騰騰的車窗灑在她的臉上,帶來一種十分科幻的覺)。
男的節奏越來越快,簡直有點癲癇發作的徵兆,為了防止可怕的後果,終於——到醫學院站時,女的一腳踹在男的小腿上。
在一聲豬叫和一片驚愕中,女的迅速下車,並在戴上帽子後回頭看了一眼。
驟然亮起的車廂燈光中,我突然覺得那張清秀的臉有些眼,乃至心裡不住一跳。
這種覺我也說不好。
而陳瑤在我耳邊輕輕說:“不錯,又學了一招!”臘月二十四一早陳瑤便送我到長途汽車站,等到平海已近下午四點。
謝天謝地,母親搬回來住了,約莫是的功勞(或苦勞)——即便她老從未邀功,甚至父母鬧彆扭這事也再沒人提起。
年末的一團祥和中,一切似乎恢復如初,那些關於瑣事的拌嘴平淡得讓我懷疑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岔子。
但,終歸只是表象。
父親偶爾的沉默,母親打廚房出來猛然撞見我的一個眼神,父母臥室裡掉針都聽得見的安靜,都是這個季節裡迥異的風。
當然,我們可以假設,時間會解決問題,就像她治癒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