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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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平海市中級人民法院,我唯一的印象還停留在一九九八年。
當時法院大樓剛落成不久,父親坐在刑一庭的被告席上,淚光盈盈。
空氣中懸浮著丙烯酸酯的味道,像一大鍋放餿的玉米稀飯被再次加熱。
我看看前面,審判席那麼遙遠,我望望後面,觀眾席密密麻麻,沒有盡頭。
審判長以一種蓬鬆而搞笑的語調控訴著父親的罪行,蓬鬆大概是因為她的體型,搞笑只能是因為這個北方小城的官方語言——摻著土話的普通話。
而這次,沒有刑一庭,沒有玉米稀飯,也沒有蓬鬆的審判長,等著我的是一老一少黑白無常。
老的是個福建人,圓臉,矮個兒,嗓子裡總是含著一口痰,右手上永遠夾著一支菸。
基本上他說十句話,我能聽懂兩句,還不錯。
少的是個瀋陽人,中等身材,一臉痘,西政訴訟法碩士。
見面十分鐘後,他就開始鼓勵我考研,溫馨人卻有種拿錯劇本的嫌疑。
如你所見,一切都還好。
民一庭主管侵權糾紛,簡單說就是鄰里之間你給我一磚頭我回你一榔頭,完了扯不清楚就捂著腦袋告到了衙門。
事實上翻了幾天卷宗,有一半都是此類雞蒜皮的事兒,有點蛋疼。
更可怕的是白無常自己都還是個學生(入職半年多),我的到來徹底解放了他,從此打印、裝訂、謄稿、跑腿兒都撂到了我身上。
出了兩次庭,那個審判席上奮筆疾書的自然是鄙人,可以說整場庭審下來連頭都沒抬過幾次。
當然,無常鬼已經在盡力照顧了,白無常數次提醒雙方當事人語速慢點慢點再慢點,好讓我把他們的口水保存到稿紙上。
敢情我老是練字來了。
對此,黑無常表示雖然字寫得寒磣了點,我的書記員工作還算盡責,“賀芳的學生就是不一樣”。
於是我就問他跟老賀啥關係。
“你這個賀老師我不,她老頭還算認識。”他頭髮花白,手指屎黃,煙霧繚繞中的嗓音總給人一種不上氣的覺。
“就高院執行局那個?”這話說得有點蠢,一出口我就開始後悔。
“李國安有水平的,”黑無常呲呲黃牙,“畢竟是專業出身,理論上不說,前段時間那個執行失信人名單就是他搞出來的,還有點用吧。”關於實習,起初母親假裝不知情,問我暑假有啥打算。
我說服了,她說服啥服,我說沒見過你這麼能裝的。
母親就笑了,髮絲垂在臉頰,都彎了下去。
好半晌,她拍拍我肩膀:“這都要封校了,也不知道你呆那兒幹啥,跟老孃玩啊,你還了點兒。”我掃了眼那悄然出的粉文肩帶,只是哼了一聲。
“不過啊,”母親攏攏頭髮,拽了拽睡裙領子,“還得誇你賀老師效率高。”老賀效率確實高,沒幾天她就來電話,問我實習想。
除了手痠臂疼,我還能有什麼想呢?
於是我說:“謄了不少文書,寫字水平突飛猛進。”老賀竟然沒聽懂,欣地說:“習慣就好,真要不習慣啊,可以給你換個師父。”她表示自己還有個學生在平海中院,前段時間休產假,這兩天就能上班,“也是X大的,就你們平海本地人”。
然而我無所謂,事實上我壓沒有換師父的打算。
顯而易見,不管跟了誰,奮筆疾書、手痠臂疼的命運都不可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