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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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場比賽後,他都要顛顛地跑來互通成績,然後說:“幹得好!加油啊!”在週下午乾燥得幾乎能燙傷人臉的暖風中,他搖著手裡的佳得樂,興奮地叫道:“複賽該不會碰著吧,咱們?”大喉結汗津津的,玻璃籃板又白得耀眼,更讓我覺得自己是艘吃苦耐勞的沙漠之舟。
於是我說:“難說。”十五號也坐在不遠的樹蔭下——核對完成績前誰也不能離開——他往這邊瞅了好幾眼,叼在嘴角的軟中華使那張揚的頭顱看起來像只冒煙的夜壺。
於是我又笑了笑說:“很有可能。”此時此刻,我恐怕要再次發自內心地讚美金錢了。
官宦子弟就是有錢,為了這個三人籃球賽,這幫人統一整了身耐克隊服——連李闕如都發了一套。
後者的背上印上了漢字“李闕如”,一如十五號的背上印上了“陳晨”。
晚上母親沒來電話,我只好給她打了過去。好半晌才接,聲音慵懶。問她咋了,母親說有點累,睡了一覺。
“還沒吃飯?”
“沒呢,”她笑笑,“正打算起來。”
“咋了嘛?”我了鼻子。
“沒事兒,興許著了涼,有點小冒。”我正琢磨著說點什麼,母親語調一轉:“哎,平海晚報你看了沒?”當然看了。
事實上我一連看了好幾期,直到週六下午才在文化版裡發現了“評劇往事”專欄。
署名自然是張鳳蘭,還配了張黑白照,寬簷帽,白襯衣,髮絲輕垂臉頰,即便在一團鉛印馬賽克里也那麼光彩奪目。
專欄第一期寫的是評劇的起源和演變,從蓮花落子到唐山落子再到奉天落子,從《小姑賢》到《藍橋會》再到《樊梨花罵城》,從崔家班、趙家班到慶班社再到永盛合班,直至天津三傑派紛呈,直至白玉霜初登上海灘,《海棠紅》轟動大江南北,值此評劇的發展也算是抵達了頂峰。
老實說,打小耳燻目染,哪怕戲一句不會唱,這些事囫圇半片還是知道一些。
然而當洋洋灑灑的鉛塊字攜著油墨味撲面而來時,我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怦怦直跳。
母親行文質樸散淡,時而輕快狡黠,時而厚重悲愴,還真有點汪曾祺的意思。
雖然讀過她不少文章,甚至一度引以模板來練習高考作文,我還是大呼一聲:“寫得太好了!”
“呸,”母親的愉悅就如同這湖面上的蒼茫月光,“這麼誇張,還要不要臉呀你?”這一陣母親忙得不可開,那邊廂巡演剛結束,這邊廂藝術學校就提上了程,“也幸虧團裡有你鄭伯伯頂著”。
教育局、勞動局、民政局、工商局、稅務局哪哪材料都不可或缺,哪哪官虎吏狼都不好打發。
除了政府許可,這校舍修葺、師資力量也都是棘手的大問題。
母親輕描淡寫地說“差不多了”,我真不知道“差不多”是差多少。
莜金燕評劇學校也就有個破破爛爛的三層教學樓,了不起加上兩個籃球場、一個學生伙房。
是的,伙房,兩間漆成屎黃的平房而已,多半是耳能詳的門衛老婆兼大廚。
更可怕的是學校連個宿舍樓都沒有,以前都是在教室裡就地打通鋪,後來學生少了,“寢室”也就自己跑出來了。
“甭管咋地,總得有個正經睡覺的地方”,還有教學樓,免不了一通大修。
教師更不用說,評劇老師還好找,畢竟有姥爺的人脈在(上次去教育廳備案母親就順帶著見了兩個平陽本地的腕兒,意向還說得過去),那些個藝術老師可就讓人頭疼了。
但凡有點資歷的,肯定不會來,這全招成年輕人吧,也說不過去。
上週母親就說要來平陽一趟,到師大聯絡聯絡,找找人摸摸底。
世事艱難啊,我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你管好自個兒就行了,”母親忠告,“好好複習好好考試,今年要拿不住獎學金啊,看咋跟你爸代。”必須承認,獎學金這事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