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以不逾矩姿勢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見她很是意外,助理言又止“您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裴總幾乎不住家的,”他又補充道“除了老董事長剛去世那段時間他回家多一些外。”那不就是她⾼一嗎?嘉怡彷彿今天才真正瞭解裴嘉洛,簡直匪夷所思“為什麼?”助理道:“裴總一旦頭痛得厲害。
就聽不得家裡有任何聲音,可⾝邊沒人,也不全安,店酒安靜,服務生也隨叫隨到。”嘉怡眉頭皺了起來“他頭痛是什麼原因?”
“可能是病理的,也可能是遺傳吧,這幾年經常發作,去醫院檢查過,倒也沒發現什麼明確原因。”
“那他胃疼呢,去醫院檢查過嗎?”嘉怡追問。
“胃疼?”助理微頓,反應過來,訕訕道“那是裴總對家裡人說的託辭,老夫人就有頭疼病,怕她自責是遺傳,裴總在家裡只稱有胃疼。”所以胃疼是騙人的?他當時還說的那麼煞有介事,什麼寫博士論文熬得…騙子。
見她沉默,助理低聲道:“嘉姐小,本來不好⿇煩你,但我再不回家,我老婆真要和我鬧了。”她總認為自己鐵石心腸,卻又見不得別人低聲下氣,這事和她沒半⽑錢關係,她要是心如鐵石,就不該管裴嘉洛那個混蛋死活,她抿了抿“我知道了。過會兒我去看看他。”
“謝謝,⿇煩您了。嘉姐小。”助理走後,嘉怡猶豫了許久,還是站在624房間門外,敲響了裴嘉洛的門。
***她耐著子敲了三次,等了許久,門內依然沒有反應。再不開門,她就要去叫工作人員來看看了,正這樣想著。門霍然開了。嘲溼的水汽面而來,男人健碩的肌出現在她面前,嘉怡仰頭看向他,瞳孔震顫。
裴嘉洛僅僅裹著一塊浴巾,大約是剛衝了個澡就來給她開門,頭髮溼淋淋地還在淌水。晶瑩剔透的水珠沿著他的下頜線、脖頸,流向他的口,淌過朱褐⾊的啂尖,從肌淌到腹肌,最後沒入浴巾不可見,她目瞪口呆。裴嘉洛捋了一把溼漉漉的額髮,露出光潔的額頭,聲音不⾼不低,道:“有事?”嘉怡凌亂了。一時忘了自己是要來⼲什麼,緘口無言。門開了一會兒,室內暖氣都往外跑,他還沒來得及換服衣,簡明扼要道:“進來說。”嘉怡走進房內才想:我這麼聽他話⼲什麼?
裴嘉洛的房間是套房,入戶的客廳與第一個臥室隔斷,客廳一側就是辦公桌,沙發上撂著他的外套,辦公桌上佈置著電腦和充電設備。這裡有他的生活痕跡,他絕對不是今天才住在這的。
嘉怡沒忍住疑惑,問:“你一直住在這家店酒?”
“偶爾。”他語氣很淡。
“酒醒了嗎?”她⼲巴巴問。裴嘉洛側過⾝看她一眼“嗯。”
“頭還疼嗎?”她問得一板一眼。
“小張告訴你的?”
“我問他的。”她習慣於將責任先攬到自己⾝上。裴嘉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轉⾝走到衣櫃旁,淡淡道:“我換服衣。”嘉怡錯開眼睛,餘光裡卻還是能看見他旁若無人地開解浴巾,穿上睡衣,低頭系紐扣。嘉怡霍然起⾝道:“既然你沒事…”
“最近⾝體很不好。”裴嘉洛突然這麼說了一句。短暫安靜片刻,嘉怡遲鈍道:“祖⺟怎麼了?”
“尿毒症晚期,做了腎透析也不見好。”裴嘉洛的語氣相當平靜,他背對著嘉怡,嘉怡是看不見他神⾊的,可他幾粒紐扣系太長時間了。
嘉怡心裡有一層淡淡的遺憾,更多的是掀不起波瀾的漠然。一個只見過幾面的老人,即便心裡知道是親人,可缺失的歲月和陪伴,又怎麼能靠生物學上的血緣關係就一筆勾銷的呢?她⼲癟地問:“醫生有說還有多久嗎?”
“兩個月吧。”他想將釦子扣好,可酒精的作用下,幾粒釦子系得不對稱,他又鬱煩開解。看出他酒還沒醒了。嘉怡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睡衣,說:“鬆手。”裴嘉洛鬆開了手,嘉怡開解他系歪的紐扣,從第三粒釦子開始,輕巧的手指將所有釦子送進釦眼裡,她說:“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前幾天在浴室摔了一跤,劃破了膝蓋,今天還在流血。”嘉怡心口一緊,低頭去看他膝蓋“你嗎?”
“…。”在這麼沉重的時刻,裴嘉洛愣是被她逗得笑了一下。嘉怡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鬆了口氣,她道:“這個病有很多併發症,老人年紀大了。凝血功能可能也退步了。祖⺟現在是在醫院還是在家?”
“她不願意去醫院,也倔,說什麼死也要死在家裡。”這是嘉怡第一次聽到裴嘉洛這種語氣,依然是冷靜的,卻又帶著一點兒茫的輕喃。
她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讓他失去了冷硬的偽裝,返璞出一些脆弱的實真,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做安,她⾝在局中,又在局外,對她而言父⺟、祖⺟都不過是陌生的人。
他們的離開之於她而言不過跌宕人生裡一個揷曲。可裴嘉洛是在這片環境中生長起來的,父⺟、祖⺟之於他是最親密的家人,在他的人生中必然佔據重要的地位。
如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嘉怡不知道是否有一刻他也會驚惶於命運的不可控。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輕聲說。話說出來。
她自己都覺得⼲巴,又補充道:“我在國外見過一個尿毒症老人都活到了八十多,祖⺟有這麼好的醫療條件,還有專人精心照顧,會好起來的。”裴嘉洛那雙墨⾊深沉的眼眸看進她的眼底,嘉怡在那一刻讀懂了他的想法。當親人都逐漸離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她是最親的人了。
親情永遠是橫亙在她心中的一把利刃,她被這兩個字剜得鮮血淋漓過,可看見別人被親人偏愛時仍忍不住側目,她也曾慨過命運的不公,為什麼別人習以為常的卻是她一生的求而不得。現在看來命運也是公平的,她沒有接受過那樣無私的愛。
也不必承受他們沉重地離開,她是池塘邊的蓼草,她不曾躋⾝於荷葉叢中,荷花的開與敗,蓮藕的生與死都與她無關。
她本該生出一份超脫的木石之心的,可她終歸還是活在這世俗裡,她輕輕環住裴嘉洛的,說:“肩膀借你靠會兒。”他擁住她,以一個不逾矩的勢姿,雙手手臂虛虛觸碰在她上,彎下的和拱起的肩如同一座山巒的起伏。
他冰涼的髮絲落在她臉上、脖頸上,彷彿雨絲吻親她的臉頰。一個相隔兩年的擁抱,來得那麼自然而又突然。
嘉怡惘地想,血緣的羈絆原來是這樣嗎?不管說過多麼難聽的話,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只要一方一靠近,就會像兩塊異極磁鐵一樣排除所有嫌隙地相昅,她是心軟,但也並非不能絕情。
整整七年,她沒有再聯繫過養父⺟一次,她知道養父⺟一家肯定無數次戳著她脊樑骨罵她白眼狼,她不在乎,她也打定主意要遠離他,可如今在他面前卻又屢屢敗退,他倆上輩子肯定誰欠誰的,這輩子才得這麼亂七八糟的糾纏在一起。
“裴嘉洛…”
“嗯。”她說:“我要訂婚了。”
“你以後少喝酒。”兩句完全不搭邊的話,被她縫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