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2007 最終夜·朱顏血·丹杏 (51) (作者: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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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慢慢抹去孫天羽邊的血沫,白
的指尖留下一抹殷紅。
“他說的是真的嗎?”
“是。”孫天羽慘然笑了笑,耳語般說道:“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想著怎么把你到手。是我每天去你店裡,為怕人生疑,有時我去喝酒,有時就在外面。
出事地那天晚上我也在場。是我追的那兩個白蓮教逆匪,回來慫恿眾人把他們拿下。是我出的主意,把雪蓮騙進獄裡。我原本只想讓你著急,來求我。沒想到那兩個折蓮教逆匪身上竟然帶著密信……”
“把你丈夫誣為逆匪,也是我出的主意。那天你告訴我他有咳病,最怕受涼沾水,我都記在心裡。半夜裡給他潑了桶帶冰的涼水,了斷了他的命。”
“你守孝那天,我佔了你的身子。我騙你說要娶你,騙你死心塌地從了我。
但我不想娶你。一個待罪的寡婦……於是你就失了身,不能嫁給我。你明白了嗎?是我把你給了別人。”丹娘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沒有半分驚訝,似乎早已知道那孫天羽的突然離開,並不是意外。
孫天羽咬牙笑道:“都說出來,好叫你死心吧為了讓你離不開我,每次我玩你的時候,手上都先抹了藥,看著平常端莊貞潔的你,在我身下又騷又,像母狗一樣聽話,我不知道有多開心。杏兒,你現在知道我是個多卑鄙的傢伙了吧。你看,我的心腸跟我姓一樣,都是黑的。”彷佛霏霏細雨中,一朵在枝下
出半抹嫣紅的杏花,嬌弱的花瓣微微綻開,吐出潔白如貞的花蕊,在溼濛濛的水霧間濺出的一點豔。丹娘輕笑著,摩挲著他的臉頰,“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你這個沒良心的……”她一早就知道,他是個沒良心的壞人。
“每次見你為了騙我那么辛苦,我都想對你說,不用騙我了。我都知道的。
不用編那些謊話的……但男人都不喜歡女人聰明的。我傻傻的被你騙著,也許你會更高興……”
“就像你第一次我後面,你一邊騙我,一邊把我
得好痛。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我還是傻傻的被一邊騙著,一邊被你
得
了好多血。我知道你是想在我身上見紅,不好對我直說。你是怕我知道你嫌棄我才騙我。被你這樣騙著……
我是喜歡的……”
“那次我失身。想死,不是為沒臉見人。是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問你,天羽哥,你還要不要我?你說要,我就願意活下來。”
“你的謊越撒越多,越編越累,我看著心疼。我那時說天羽哥,你就把我當娼耍吧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信的。真的相信。你讓我扮母狗給你玩,我也會很開心地給你搖尾巴。”丹娘聲音顫抖起來,“我每天都想問,都忍住了,天羽哥,英蓮在哪兒……
騙騙我就好。”半晌,孫天羽乾澀地說:“他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哪兒的人很喜歡他。他有很多東西要學。過些子,他會回來。”丹娘嫣然一笑,“謝謝你,天羽哥。”兩人聲音極輕,近在咫尺也未必能聽見。何清河一舉翻過此案,關係到在場每個人的生死榮辱,也沒有人能靜下心,去聽已經窮途末路的他們在說些什么。
良久,丹娘掙開孫天羽的手臂,跪在何清河面前,全心全意給他叩了個頭,說道:“多謝何大人,給寒家洗清冤屈。”何清河從袖裡取出一條素帕遞給丹娘,嘆道:“這是你的帕子,當走得匆忙,忘了奉還。如此乾淨的帕子,一旦汙了,留在世上也是無用你小心收好吧。”丹娘接過來,“多謝大人指點。”何清河轉過臉,有些不耐煩地說:“孫天羽,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么?”
“不。他沒有罪。”何清河臉陰沉下來,盯著丹娘沒有開口。
丹娘道:“都是奴家的罪。是奴家先勾引了他。先夫之死,也是奴家指使他做的。”何清河臉由惱變憎,由憎變怒,寒聲道:“裴丹杏,你可知勾結姦夫謀害親夫,乃婦人第一重罪!需得剝去衣褲,赤體受杖,然後騎在木驢上繞城示眾!
直到陰穿肚爛!生前受盡羞辱,死後無葬身之地!”丹娘從容道:“奴家知道。”何清河瞪視了她半晌,忽然仰天大笑,“本官六間遍訪山下住戶,過往客商,都說你貞靜賢淑,原非歹人。本官念你為
人所騙,受盡
下之辱,有心迴護於你。誰知你竟是這樣一個
材兒!”何清河喝道:“裴丹杏!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下姦夫
命,讓本官饒他不死嗎?蠢女子,你枉擔了罪名!即使你所言屬實,孫天羽為奪人
,謀害無辜,也是死路一條!可笑本官諄諄教誨,不惜遣人將你接到獄中,在後堂聽審,揭穿這狗才面目,望你明羞知恥,孰料你卻是
賤入骨,為著個無恥姦夫,連夫
綱常人倫天理都拋在腦後!”何清河臉
鐵青,眼睛被燈燭煙火一燻,愈發紅腫,他拍案叱道:“你現在洗心革面,回去三尺白綾了斷此生!向本夫謝過失貞辱身之罪,還不失為知恥而改!若你一意孤行,焉知老夫不敢將你們這對姦夫
婦一同押往西市寸磔凌遲,以儆效尤!”丹娘淡然笑著,柔聲道:“多謝大人成全。奴家也知道他犯的是死罪,奴家只求與他同死。”以何清河這樣見慣世間百態,無不
燭其
的大行家,頓時也怔在當場。
薛霜靈悄聲說道:“你娘八成是行聖母轉世,要不然就是個缺心眼兒的妖
,不為本夫守節,卻要為卑鄙無恥的姦夫殉葬。想去陰間還被他幹么?”白雪蓮沒有答話,只怔怔看著母親,經過這么多風雨,孃的容貌依然明豔,那雙明淨的美目湛然如水,帶著盈盈的笑意。她突然覺得,娘一輩子似乎沒有真正開心過。
何清河在大理寺做了幾十年官,審過的案子不計其數,公認的細察秋毫,剛正無私,從來是謀定後動,殺伐決斷沒有半點含糊。可這一回他幾次去拿令籤,又收回了手。
他暗中查訪,眾口一辭都說丹娘是個貞潔婦人,並無半點狎之事;升堂前他先審過鮑橫,據他招供,這獄裡上下通連,設好圈套把她誘騙來聚眾行
。
那在杏花村,何清河親眼目睹,心知丹娘是個正經婦人,他委實可惜丹孃的才貌。這樣一個柔弱婦人,只因姿
動人,以至破門毀家,丈夫冤死,自己飽受
辱,紅顏禍水,令人嘆息。
誰知這么個明白婦人,竟是不可理喻!事到如今,她眼裡心裡仍只有一個孫天羽。可孫天羽有什么好的?無知無能無恥無情無義無才,一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莫非她是受了魘鎮?
何清河的眼睛又模糊起來,他用袖子擦了擦手機看片:www.91ks.online,恨聲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接著拍案吼道:“孫天羽!你給我招!”孫天羽剛要開口,堂外突然傳來一聲又尖又細的怪笑,“招什么招?沒有的罪過,你讓他招什么呢?”何清河盛怒中面容一僵,接著毫不掩飾地出不屑。他身邊幾名隨從都面
驚疑之
,書吏停下筆,後面那年輕人踏前一步,半掩在何清河身前。堂中眾人紛紛扭頭朝外看去,只見廳外沉沉的黑暗中,突然亮起兩排燈火。前面兩盞丈許高的曲柄透水銀大琉璃燈,映得階前亮如白晝。
十餘名穿著絳紫錦衣,纏玉帶的小太監分列兩旁,中間一乘八人抬的漆金座輦,一個錦衣華服的貴人傲然坐在輦上,雙手按膝,
身
得筆直,
前一條五爪紫蟒張牙舞爪,威猛無儔。
他頜下光溜溜沒有一鬍鬚,乍看來不過三十餘步,箍在金冠中的頭髮漆黑如墨,臉
蒼白如雪,燈光下嘴
泛起妖豔的血紅。他臉上皮膚光潔之極,沒有絲毫皺紋,細看來眼中卻有種掩不住蒼老之態,就像是一個老人換上了一層年輕的皮膚般不協調。
一個拿著玉柄拂塵的少年尖聲道:“節制六省軍政,一等鎮撫將軍,東廠副都總管,敕封千歲,封總管千歲爺駕倒,爾等還不跪!”那知縣先是張大了嘴,然後旋風般奔出去,跪拜道:“卑職叩見千歲!封總管千歲千歲千千歲!”堂中衙役,連同大理寺隨員都跪了下去,“叩見千歲。”封總管由眾人徑直抬入大堂,也不落轎,就那么端坐在半空,凝視堂中唯一站著的人。
何清河背對著座輦擺了擺手,慢吩咐手下,“把燈滅了吧。燻得難受。
有人家的燈就夠使了。”封總管道:“老何,你也不見過本鎮?”他聲音尖細陰柔,卻並不難聽,反而有種奇異的親切。
何清河側著身,抱拳湊合著搖了兩下,“見過見過。”封總管笑道:“好你個老何,論品秩你是四品,本鎮一品;論職銜,你是大理寺右丞,本鎮乃節制六省軍政的鎮撫將軍;論情,你我一朝為臣;就是論年紀,你也比我小著幾歲怎么就這么敷衍啊?”
“行了行了,心意到了就成。”何清河坐回椅中,順手摘了烏紗帽,摜到案上,“有話快說,有快放。”封總管格格笑了兩聲,“老何,今兒個你只怕非得跪上一跪了。”何清河呷了一口涼茶,抹著眼角道:“我老何這雙腿跪天跪地跪君跪師跪祖宗,沒想過要跪什么閹人。”封總管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從袖中拿出一封明黃卷軸,正容道:“大理寺右丞何清河接旨。”何清河怔了一下,只好又戴上官帽,理了理官服,一
袍角跪在輦前,叩首道:“微臣何清河接旨。”封總管慢慢攤開卷軸,“宣大理寺右丞何清河即刻回京。欽此。”
“謝主隆恩。”何清河起身接過了聖旨,湊在燈下一個字一個字仔細看了一遍,末了又對著燈透了光查看璽印。
“這個老何,還怕本司騙你不成?”何清河嘟囔道:“難說。”好不容易看完聖旨,何清河恭恭敬敬封了,給隨從,然後又坐回椅中。
“老何,聖旨是讓你即刻回京。你還有心情閒坐?”何清河慢道:“這黑燈瞎火的,讓我怎么走?就是皇上差人,也沒說不讓過夜的。山這么陡,路這么險,坐著不靠邊的八抬大輦……萬一摔死了呢?”封總管被嗆得說不話來。何清河倒是開口了,“咦?這禮也見了,聖旨也傳了,你怎么還不走?我可是個窮官,要打賞那是等不著嘍。快走吧,我還等著審案呢。”封總管也坐了下來,呵呵一笑道:“審案?好啊,本鎮管著六省軍政,這兒無論軍民都在本鎮轄內。你審著,我來聽聽。”孫天羽忽然上前一步,跪下道:“孩兒叩見爹爹。”封總管怔了一下,接著滿面堆歡,“好兒子,不用怕!有冤屈儘管說,爹爹在這兒,看誰欺負你!”何清河冷眼旁觀,罵了聲,“無恥!”喝道:“過來!跪下!”這一夜迭逢大變,先是在押逆犯喊冤,然後大理寺首官一手翻開大案,獄中的犯人原是冤屈,看守的獄卒卻成了死囚,現在又突然來了個受封千歲的東廠大太監,當堂認下嫌犯當乾兒子,這一波三折,讓眾人都暈頭轉向,摸不清頭腦。
何清河狠狠盯了丹娘一眼,若不是她,此刻孫天羽早已伏罪,怎會惹出這么多麻煩。他擦了擦眼,沉聲道:“孫天羽,你可認罪么?”
“回稟大人,小人無罪。”何清河丟下帕子,冷冷看著他,“好一副小人得志的狗奴才像!本官問你,你占人
,謀害人命可是有的?”有封千歲撐
,孫天羽被何清河喝散的膽氣又回來了,朗朗說道:“裴氏是丈夫死後,無以為生,自願跟了小人。其夫白孝儒在獄中病死,自有人證,與在下並不相干。”何清河看了眼丹娘,陰沉沉道:“裴氏,你剛才供述是你指使孫天羽謀害白孝儒,可是有的?”丹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孫天羽在旁笑道:“想必大人是聽錯了。大人也說裴氏貞潔,人所共知。怎會唆使他人謀害親夫?”
“好一張利口,好一副厚臉!來人,將裴氏剛才供述的筆錄拿來。”何清河將筆錄扔到孫天羽面前,“狗才!自已看!”孫天羽咬了咬牙,還要撒賴。封總管道:“什么筆錄?拿來讓本鎮看看。”一名小太監忙撿起文書,呈給封總管。封總管帶來的隨從足有百餘人,此時在堂內落了輦,他坐在椅中,十幾名小太監來回奔忙,水價送來香茗、瓜果、香爐、唾壺、
巾,另有人在旁打扇伺候,氣派之大令人瞠目。
封總管用巾擦了手,接過筆錄,一頁頁翻著細看。何清河斜眼盯著他,一邊吩咐左右,“都瞧仔細了,有人敢撕咱們的筆錄,你們都記下來,回去我撞景陽鍾,敲登聞鼓,跟他打欽命官司。”封總管聞言笑道:“何大人多心了。”何清河冷笑一聲,叫住了一個遞
巾的小太監,“把
巾給我拿來!還有那瓜,也給我切一份兒。這帕子你拿著,給我洗乾淨了。要洗不乾淨,小心我叫千歲打你板子!”封總管位高權重,等閒巡撫也也都趨前送後地奉
,唯恐失了禮數,那小太監從未見過有官敢在主子面前這么放肆,再看封總管只作不見,忙一迭聲答應著去了。
封總管看完筆錄,合上給隨從。微笑道:“何大人果然是慧眼明斷,明如鏡清如水。”何清河面無表情,“這案子你還要
手嗎?”封總管喝著茶慢慢道:“你錯了。此案本鎮原本就沒想過要
手來人,將邸報拿給何大人。”隨行的小太監將一封白綾封面的摺子呈給何清河。何清河掀開看了幾眼,臉
突然變得鐵青。
封總管淡淡道:“何大人,這案子已經結案了。依獄方原供詞為準,邸報明發天下。”何清河丟開邸報,冷冷道:“只怕未必。這只是述功的摺子,將獄中查獲白蓮教密信一事定為功績。這班獄卒查獲密信是實,攀誣陷害,殘良民,
姦婦女諸種情弊也是實。”封總管微笑道:“這個,只怕何大人要跟內閣首輔,諸大學士們商量了。”何清河道:“請千歲迴避,下官要再審此案。”封總管正容說道:“何大人,大理寺雖然有復勘之權,但未經報批,未奉聖旨,只怕不能私自勘察已經具結的案子吧。”他的理由無懈可擊,此案一經明發,皮球就踢到了內閣。就算明知道這案子大有冤屈,何清河也只能先找首輔申明案情曲折,獲准後再來複勘。此時他如果強行審理此案,已經於理不合。
何清河默然良久,叫來寧遠知縣,“此案雖然已明發天下,但經本官察勘,其中情弊甚多。回京後本官自當向朝廷申明。為防人逃脫,本官命你,第一,將私
女犯的獄卒:孫天羽、鮑橫、劉辨機、陳泰……等一律鎖拿入獄,嚴加看管。
“第二,已審明逆匪薛霜靈押入死牢,謹防該犯越獄;第三,未能審明,疑有冤情的裴丹杏、裴青玉、白雪蓮、白玉蓮等人立即停刑,松去枷械,令其返家居住,由官府派人看守。案情查明前不許遷居,不許走脫,更不許加以騷擾。如有差錯,本官唯你是問!明白了嗎?”知縣看了封總管一眼,說道:“卑職遵命。”何清河吐了口鬱氣,然後招起隨從,喝道:“我們走!”說完,也不理封總管,就那么拂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