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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幻鏡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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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月的淡薄月光輕柔異常,距離從那個噩夢之中逃亡出來,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夏寒照舊穿著白的睡裙,不是古堡中那種光滑的綢緞,而是夏寒從小到大的棉質白裙。

  佩內在對面的位,只是直直地盯著她。

  夏寒把視線收回,低眸問她:“你不去參加嗎?哥哥的葬禮。”

  佩內默了默,才道:“會長希望我去嗎?”

  “你的身體已經好起來了,有自己行動的能力,不應該問我。”夏寒道。

  “會長,”佩內問,“您喜歡雅斯佩爾嗎?您喜歡他什麼呢?”

  夏寒的手微微發緊,“只是覺得,你應該去。”

  好半晌,佩內才淡淡收回了視線,側過了身子,出那縷銀白的髮絲。

  “是,我知道了。”

  雅斯佩爾的葬禮是他的母親塔裡夫人一手策劃的,在恩培斯特,極少有這樣隆重正式的葬禮,一般來說,那隻屬於為恩培斯特的未來作出卓越貢獻的人。恩培斯特每天都會死人,如果每天都辦葬禮的話負擔就太大了。雅斯佩爾的功績實際上並不能達到舉行這樣的葬禮的資格。

  但那也沒什麼。畢竟雅斯佩爾是校長沃拉威的兒子……或者說,是他表面上唯一的兒子。只要他說是雅斯佩爾拯救了整整一支學生會主力隊伍,那就是他做的。至於這些功勞是否真的能夠達到要求,那也不妨事。

  塔裡夫人是在前些年才退出恩培斯特的教學工作的,大家對她的口碑就像是對賽德安教授的評價一樣篤定而一致:瘋女人。

  從她每天的神狀態與行為來看,那是完全應該送往療養院的水平,但她哪裡都瘋,唯有對咒語、兒子與丈夫的情人不瘋。

  這叄個不瘋的地方,讓她坐穩了校長夫人的地位,並參與到了有關恩培斯特未來的決策。

  但現在,她的兒子死了。

  叄角關係是穩定的,但如果缺失了一個角會變成什麼樣呢?

  或許從艾米莉不小心出的手腕上的青紫痕跡可以看出。

  葬禮是在上弦月時舉辦的。

  佩內穿著一身黑的長裙,際繫著黑的蝴蝶結,前則佩了一朵白假花。

  但夏寒發現,那只是一種習慣,恩培斯特的絕大多數人不明白“花”的意義。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花。

  更別說去分辨。

  鈴蘭的形狀在腦海成形之前,夏寒便被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引去了注意力。

  順著四周的人的目光,夏寒和佩內向人群中心望去——

  那是沃拉威夫婦與……艾米莉。

  沃拉威校長是個威嚴的中年男人,有著一雙深沉的翠眼睛。他和塔裡夫人一樣,穿著黑的喪服,在前佩了一朵白花。

  前佩白花是親屬的象徵。

  但艾米莉的口也佩了一朵白花。不僅如此,她是在場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穿了一身白紗前來的人。

  修身的白紗裙,金的頭髮被好好打理綰成花苞,並且戴上了一款不大不小的頭紗。

  她攙扶著塔裡夫人,臉上帶著極為淺淡的微笑,端莊穩重的像是另外一個人。

  那樣的打扮,那樣的神情,簡直就像是新娘一樣。

  而她前的那朵與紗裙融為一體的白花,似乎也佐證了什麼。

  塔裡夫人昂首,像一隻傲慢又嚴肅的黑烏鴉一樣走近雅斯佩爾的棺材。

  艾米莉也跟著她走了上去,只有這時候,她臉上的神情才有了絲毫變化,貪婪而又迫切地看向裡面似乎安睡的人影。

  夏寒一直看著他們,沃拉威並未和塔裡夫人多待,一同進入過後便走向了一邊。

  塔裡夫人卻像錫兵一樣守衛在雅斯佩爾的屍身旁邊,艾米莉似乎抑制不住,忽然不顧一切地衝向雅斯佩爾的棺材,但又只是靜靜地、留念般地趴在那裡,沒有了其他動作。

  沒有一個人哭泣。

  眼淚是弱小的證明。

  他們絕大多數人已經對死亡麻木,即便是此刻也只是像是看一場表演一般旁觀著艾米莉的行為。

  佩內也是這樣,甚至她的目光比絕大多數人更加冷漠。

  她順著夏寒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雅斯佩爾與艾米莉,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塔裡夫人身上。

  塔裡夫人極為銳地在那麼多人中準確定位到佩內的位置。

  在見到佩內的那一刻,塔裡夫人忽然目眥盡烈,像一隻渾身炸的獅子一樣迅速衝過來抬起手狠狠地在佩內臉上落下一個巴掌。

  聲音極大的一聲脆響,佩內的頭被打偏,嘴角滲出血跡,卻悠悠地發出一聲輕笑,慢慢抬起臉,白皙的皮膚上印出鮮紅的指印。

  她挑釁般的看向塔裡夫人,翠綠眼睛裡寫滿了輕佻與不屑。

  “賤人!”塔裡夫人向她怒吼道,“你憑什麼佩白花?你是雅斯佩爾的什麼人?就是你害死了他,你有什麼資格來這裡!你和你那個下賤母親一樣,就應該死在療養院!”

  艾米莉聽到動靜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拉住塔裡夫人,“塔裡伯母!”

  人群自動圍成一個圈,給予這幾個人適當的空間。

  每一個人都像是欣賞演出的觀眾,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們,暗裡掛著玩味的笑容。

  佩內眯著眼,輕輕整理著自己稍微凌亂的髮絲與衣襟,順手還將口的白花重新擺端正。

  她臉上掛著極少出來的得意笑容,那張富有侵略的美麗臉龐上滿是豔麗的彩,與平寒冰般的冷酷凌厲劃分出清晰明顯的界限。

  “塔裡夫人,可就是雅斯佩爾一直叫我‘妹妹’啊,”她微笑著,貼近塔裡夫人的耳畔,“您一定很後悔吧?咒殺的是我母親那個懦弱卑賤,又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但是卻放過了我。但是我覺得,您更應該後悔的是養出了雅斯佩爾這樣的兒子吧?您將少年時的一切美好託付在他身上的時候,一定忘記了自己早就不是那個善良的少女了吧?雅斯佩爾來找我的那一天,在我母親的墓前跪了很久呢……我聽說,他為了阻止您再咒殺我,還去找了您最痛恨的沃拉威校長呢。”

  她往後撤,笑容愈發耀眼,緩緩向塔裡夫人鞠了一躬。

  “夫人節哀,您真是有一個全世界最善良、最美好的孩子呢。”

  她說完,從容地轉過身,離開了兄長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