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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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煊欣然受邀:“我很高興能與印度的作家。”第1002章【不可接觸者】“當今的印度社會正出現著革命變化,暮途窮的反動勢力為了延緩自己的生命正在瘋狂掙扎,它們的毀滅是必然和不容置疑的……我們協會的目的是將文學和藝術從……反動階級的控制下拯救出來,使文學接近人民,成為反映生活、建設未來的有效途徑……”——摘自《印度進步作家宣言》。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印度自然也不例外。
在英國殖民者到來之前,“印度”只是個地理名詞和宗教名詞。這片次大陸邦國林立,從未真正統一過,就更談不上什麼國家的概念。
正是英國的殖民統治,讓印度人在神和思想上漸漸凝聚,並開始自我認同“印度”這一國家和民族觀念。
英國也是想分而治之的,比如刻意製造地區矛盾和宗教矛盾,讓印度本地人互相仇視。但伴隨著英國的殘暴統治,民族矛盾依舊上升為主要矛盾,並興起了一系列獨立解放運動。
最滑稽的是第一次印度大起義,雖然有著各種各樣深層次的原因,但直接誘因卻是子彈上有牛油和豬油,士兵裝填時必須用牙齒來咬開。這讓印度教信徒和綠教信徒受到侮辱,共有85名士兵拒絕使用這些子彈。而英國軍官把他們捆起來,將子彈進士兵的嘴裡,隨即點燃了印度起義的烽火。
印度人也是嘗試過多次武裝反抗的,可惜都被英國殖民者擺平。雙方實力的巨大懸殊,讓印度進步人士到絕望,於是就催生出以甘地為代表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30年代和40年代的印度進步文學運動,跟中國近現代文學運動很相似,初期具有極強的革命。這讓英國殖民者如臨大敵,兩三年內逮捕了20多個知名作家,印度各地的文學革命運動就此陷入低。
二戰的爆發,《聯合國家共同宣言》的簽署,本在亞洲的急劇擴張,這些事件讓印度作家又看到了機會,於是他們暗中串聯商討如何東山再起。
未來的印度、孟加拉國和巴基斯坦,此時統稱英屬印度。來自各地的十多位進步作家,悄悄齊聚加爾各答,也有些作家還沒登上火車就被抓回去——他們被長期監視著。
聚會地點是加爾各答郊外的某個莊園,周赫煊和張樂怡坐了兩天火車才到地方。
前來車站接的是一位僕人,名叫杜旺·帕蒂達。僅從“帕蒂達”這個姓氏,就知道他是印度四大種姓中最低等級的首陀羅,長得又黑又瘦。
帕蒂達彎行禮,用夾雜著孟加拉口音的印度英語說道:“偉大的聖雄閣下,我是高斯老爺家的僕人帕蒂達,請容許我為您引路。”在印度,廣義上的“聖雄”特指品格高尚、智慧超群的人,周赫煊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稱為聖雄。
“多謝了。”周赫煊點頭微笑。
周赫煊牽著張樂怡的手,由帕蒂達領著他離開車站,不多時便看到了一輛馬車。
帕蒂達低頭屈膝道:“請上車!”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男子,扛著麻袋從他們身邊經過。此時已經接近傍晚,頭偏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人直接踩著周赫煊和張樂怡的影子過去。
“站住!”剛剛在周赫煊面前表現得謙卑無比的帕蒂達,突然像頭髮怒的獅子,指著扛麻袋的男人說:“你冒犯了一位聖雄,必須付出代價!”扛麻袋的男人看看自己腳下,又看看周赫煊,突然扔掉麻袋噗通跪地,小雞啄米一樣瘋狂磕頭。
“怎麼回事?”張樂怡嚇了一跳。
“不清楚。”周赫煊也有些懵。
帕蒂達一腳將那男人踹翻,然後瘋狂毆打起來,而來往路人都對此視而不見。
周赫煊連忙拉住,問道:“別打了,到底怎麼回事?”帕蒂達指著躺在地上的男人說:“聖雄閣下,這是個賤民,他剛剛踩到了您與夫人的影子。”張樂怡心有不忍,勸道:“沒什麼的,只是踩到影子而已。”
“不,這是無法饒恕的冒犯,請容許我來懲罰他!”帕蒂達說著又開始一陣亂踢。
那男人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嘴裡不時發出痛呼聲。但即便是這種痛呼,他也在忍耐著,似乎連呼叫求饒的資格都沒有。
周赫煊實在看不過去,讓孫永振把帕蒂達拉到旁邊,隨後又掏出一張10元英鎊,放在男人身邊說:“真是抱歉,這是給你的補償。”男人似乎聽不懂英語,蜷在那裡瑟瑟發抖。
“您真是太仁慈了,”帕蒂達恭維了一句,又對那個男人說,“今天算你走運,遇到了一位寬容的智者。”直到周赫煊等人上了馬車,那個男人才撿起英鎊,跪著低頭親吻周赫煊剛才站立的地方。
一般情況下,低種姓對高種姓表達敬意的最高方式,就是跪下親吻對方的鞋子或腳趾。但那個男人是賤民,是不可接觸者,他只能親吻地面來表示尊敬與謝。
張樂怡坐在馬車上,扭頭遠遠望著那一幕,皺眉說:“印度這個地方真嚇人,簡直不可理喻。”
“是啊,不可理喻。”周赫煊點頭道。
負責來接火車的這個帕蒂達,可是印度哲學家奧羅賓多·高斯的僕人,怎麼說也該沾點文氣吧,居然對賤民也是如此的暴歧視。
在印度,也有自學成才、改變命運的賤民。
比如“印度憲法之父”安貝德卡爾就是賤民出身,也是印度歷史上第一個擁有大學學位的賤民。他天然成為了印度賤民的領袖,反對甘地保護種姓制度的立場,兩人在1932年達成了妥協——即印度建國後允許賤民擁有選舉權。
即便是身為“印度憲法之父”,本該擁有無限崇高的地位,但賤民出身的安貝德卡爾依舊被歧視。他在義憤之下,公然宣佈脫離印度教,改為皈依佛教,併成為印度佛教復興運動的倡導者。
第1003章【梵與道】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周赫煊來到了加爾各答的郊區莊園。
我們前面說過,莊園的主人是印度哲學家奧羅賓多·高斯。此人出身於婆羅門種姓,劍橋畢業,通多國語言,還是印度早期民族解放運動的領袖之一。
奧羅賓多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常年住在印度法屬殖民地——既想住在印度,又不願被英國殖民的選擇。他並沒有加入印度進步作家協會,但這次卻專程趕回家鄉,騰出自己的莊園充當作家聚會場所。
英國殖民政府不允許進步作家聚會,有可能兩三個作家一起喝酒,就會被以陰謀叛亂的罪名給逮捕……
“老爺,周先生和他的夫人來了。”帕蒂達進去稟報。
奧羅賓多駐紮柺站起來,對會客廳裡的兩個男子說:“我們一起去接。”那兩個男子,分別是印度“小說之王”普列姆昌德,以及印度進步詩人喬什·馬裡哈巴德。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普列姆昌德笑道。
作家聚會要等明天才正式開始,目的是商討未來幾年印度進步文學運動的發展,大部分作家現在都還在趕來的途中。
三人聯袂而出,與周赫煊熱情握手。
泰戈爾去年就已經死了,現在印度文壇的扛鼎者非普列姆昌德莫屬。安納德、薩加德等人當初鞍前馬後創立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可當協會真正成立之後,所有人都公推普列姆昌德做主席。
如果將普列姆昌德和中國某位作家比較,那他可以稱得上“印度魯迅”。這人喜歡寫鄉土現實主義題材,是第一個深入探討農村問題的印度作家。可惜他的革命不足,他是典型的改良主義者,把印度底層窮人翻身的希望寄託在高位者的施捨上邊。說白了,就是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得更加美好。
奧羅賓多的思想也差不多,這位印度哲學家自創了“社會進化論”。他認為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都通過自我完善達成神進化,匯聚起來就能實現社會的進化。仔細想想,大概就是儒家的觀點,人人為君子,則仁愛和諧,則社會進步,則國家昌盛。
更扯淡的是,奧羅賓多認為個人的神進化,在實現社會進化以後,將出現國家的進化。國家與國家之間在神上達成統一,就能和睦相處,不再爆發戰爭,甚至全世界都能融為一體,即出現所謂的“神化時代”,類似於最終實現共產主義。
這些印度學者,神思想似乎都有些跑偏了……
不過他們的英語說得極好,個個都是標準的倫敦腔,而非那種讓人聽著想撞牆的咖喱味英語。
別看普列姆昌德從小在農村長大,一度窮得只能在中學當老師餬口。但人家原本姓“拉伊”,典型的婆羅門姓氏,通拉丁語、英語、印地語、波斯語和烏爾都語等語言。
印度進步人士和中國進步人士的區別,就在於這裡了。
印度的民族獨立運動,是新興資產階級發起的,代表著資產階級的訴求。他們的進步人士99%都屬於高種姓,或許對低種姓和賤民抱有同情心,但也僅是同情而已,屬於上層階級施捨般的“善心”。就連甘地,也是被迫妥協,才答應在建國後給賤民選舉權。
而中國的民族獨立運動,則來自整個中華民族。不管是商人、學者、地主、農民、工人、手工業者,都以國家獨立、民族復興為出發點。即便獨裁如蔣介石,也會頒佈一系列惠及底層貧民的政令,雖然這些政令都在施政時搞歪了,但終歸得做做樣子。
印度真正缺少的,是一種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神。它的階級早已固化,現在是這樣,再過五十年還是這樣,甚至有可能一百年後也無法改變。
為什麼大部分印度人家裡沒廁所?
因為廁所糞便是骯髒的,即便最低種姓的人都不願觸碰,掏糞工人的活兒只能由賤民來做。但賤民又是不可接觸者,比糞便還骯髒,四大種姓者不可能讓賤民進自己家掏糞。
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導致廁所在印度成為難度近似於土改的大難題,以至於莫迪老仙喊出“廁所革命”的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