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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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用卡車在街道上飛馳,前方的路人遠遠就避開,彷彿這輛車帶著瘟疫病毒。
周赫煊站在車斗中,周圍全是大頭兵。至於那個幕僚,此刻正坐在副駕駛室裡,抱著一個天津大包子狼虎嚥——這位爺還沒吃午飯呢,餓得夠嗆。
周赫煊掏出幾十塊大洋,白花花的銀子讓大頭兵們眼前一亮。
為了保命,周赫煊也不心疼錢了,把銀元全部送出去,套近乎道:“眾位軍爺,我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啊?”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丘八們得了銀子,對周赫煊的印象好到極點。其中一人笑道:“先生放心吧,我們只是帶你去見大帥而已。”
“褚大帥?”周赫煊問。
“嗯,”那人解釋說,“大帥喜歡讀你的小說,讓我們請你過去一趟。”請你妹啊!
有這樣請人的嗎?
周赫煊哭笑不得,到三分荒誕七分憤怒,忍不住心頭狂呼:褚玉璞,我你大爺!
既然沒有命之憂,周赫煊也終於冷靜下來。他環遊世界整整五年,也去過很多危險的地方,有一次甚至被南美幫會綁了當人質,還是經得起些許風的。
因為有銀元開路,周赫煊很快就跟大頭兵談笑風生:“說起這英吉利國啊,它也不是鐵板一塊,國內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經常起義。蘇格蘭人最有意思,男人都喜歡穿裙子,還是那種大紅大紫的裙子。再穿上小皮鞋和長筒襪,那傢伙,只看下半身還以為是個女的!”
“哈哈哈哈!”丘八們大笑。
其中一人接話說:“那啥蘇格蘭的男人,莫不都是兔爺兒?”
“可不是,英國紳士就喜歡搞男人,”周赫煊拋出猛料,“威爾士人還喜歡搞母羊呢!”
“母羊都可以?”丘八們目瞪口呆。
周赫煊擠眉眼說:“中國有個成語叫羊腸小道,想必還是有來歷的。”丘八們愣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然後一個個猥瑣大笑。
或許是他們動靜太大,副駕駛室裡的幕僚呵斥道:“都給我閉嘴!”丘八們立即噤聲,其中一人頗為不滿地嘀咕:“神氣什麼,一個窮教書的,混成師爺還不是狗腿子。”周赫煊見他似乎是領頭的,小聲問道:“軍爺怎麼稱呼?”那士兵遞給周赫煊一香菸,自己也點上:“俺叫張五魁,俺們都是大帥的護衛隊,跟大帥是同鄉。”說著他又指指前面,不屑道,“那個師爺就不是汶上人,因為寫得一手好字兒,整天人模狗樣的,拿著雞當令箭,將俺們弟兄呼來喝去的使喚。”另一個丘八也氣憤地說:“要不是大帥護著他,那孫子早被俺們拖去餵狗了。”
“諸位軍爺真乃猛虎之士,以後褚大帥得了天下當皇帝,你們都是威風凜凜的御前帶刀侍衛。”周赫煊抱拳恭維道,心裡卻充滿了鄙視,這群大頭兵真特麼好糊。
丘八們聽得歡喜,問道:“先生,御前帶刀侍衛是幾品官兒啊?”周赫煊說:“最低也是正六品,清朝的縣太爺才七品。”
“嚯!比縣太爺的官都大啊。”丘八們興奮道。
“何止呢,”周赫煊添油加醋的說,“侍衛統領是正一品,李鴻章、張之、曾國藩你們知道嗎?”張五魁連連點頭:“都是清朝的封疆大吏。”周赫煊說:“他們都是正一品。哪天褚大帥做了皇帝,五魁大哥做侍衛統領,那就跟李鴻章平級了。”
“原來當皇帝的侍衛也那麼威風!”丘八們驚呼。
張五魁痛心疾首道:“大帥就不該把北平讓給張作霖,他自己當皇帝多好啊!”
“惑亂軍心!”副駕駛室裡的幕僚隱約聽到幾句話,大喝道:“再敢亂嚼嘴皮子,看我不槍斃你!”都不用周赫煊吱聲,張五魁就反罵回去:“申老三,給俺閉上你的鳥嘴,信不信老子一槍嘣了你!”
“息怒,眾位爺息怒。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周赫煊立即又充當好人勸架。
張五魁道:“都是讀書人,你看人家周先生多曉事理,申老三你差遠了。”幕僚黑著臉不再說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他雖然是褚玉璞幕帳裡的師爺,但頂多也就一個幫閒,而且還是外鄉人,被這幫大頭兵死了都沒處說理去。
“到地方了。”軍用卡車在小洋樓門口停下。
第011章【裝過頭】幕僚姓申,名叫申耀榮,族中排行老三。
申耀榮在前清時是讀書人,可惜還沒來得及去考秀才,科舉制度就被廢除了。他只能在村塾以教書為生,勉強混個溫飽,連媳婦兒都討不到。
一直到1918年,也就是八年前,張宗昌的部隊被陳光遠打散,其部將褚玉璞帶著殘兵逃往東北投奔張作霖。
那時的褚玉璞就是一條落水狗,身邊的軍隊還不足200人。但對窮教書先生申耀榮來說,褚玉璞卻是條大腿,自動上門投效當了幕僚,總算是混了口飯吃。
靠著小聰明出了幾條鬼主意,申耀榮很快得到重用,在褚玉璞麾下混得順風順水。可隨著褚玉璞慢慢做大,申耀榮的能力就不夠用了,竟從軍中參謀墮落成幫閒,他如今最大的作用就是給褚大帥找女人、尋樂子。
申耀榮卻常常自詡王佐之才,認為自己失寵,是因為他和褚玉璞不是同鄉,憋了一肚子怨氣。
特別是前幾天,汶上縣高村的高恩浦前來投靠。只因和褚玉璞孃家離得近,居然從一個鄉下土財主,搖身一變當上山東省政議員。
簡直豈有此理!
申耀榮那個羨慕嫉妒恨啊,只怨老孃把他生錯了地方,如果生在汶上縣該多好。
認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衫,申耀榮對周赫煊說:“見了大帥最好老實點!”周赫煊見周圍無人,把自己剩下的30多個銀元到申耀榮手裡,拉關係討好道:“申師爺,您是大帥跟前的紅人,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嗯,你還有點眼力勁兒。”申耀榮掂了掂手裡的大洋,頗為受用的收起來,不再計較周赫煊之前亂說話。他每個月的薪水也才20幾塊,吃拿卡要的外水也輪不上他,最大的收入就是這些孝敬銀子。
過不多時,褚玉璞的副官過來說:“進去吧,大帥正等著呢。”周赫煊朝副官恭敬地抱拳行禮,申耀榮卻昂首,他自認為是老資格,看不起前兩年才投軍的副官。
申耀榮趾高氣揚地領著周赫煊進去,在見到褚玉璞的瞬間,這位師爺就彷彿是練過縮骨功,憑空變矮了一尺,點頭哈地說:“大帥,我把金庸帶來了。”周赫煊卻恰好相反,他在士兵、副官和師爺面前姿態放得很低。但見到褚玉璞後,他卻桿得很直,一副正氣凜然的讀書人形象。
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昨晚特地向李壽民打聽過褚玉璞的為人。畢竟是天津的實際統治者,周赫煊得未雨綢繆,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用上了。
褚大帥是讀過幾年書的,大革命爆發時他去考過軍校,可惜文化水平太差,連考兩次全部落榜,甚至全家落到當乞丐的地步。褚家好不容易在微山湖畔開墾了幾畝荒地,正是豐收時節,土豪惡霸跑來連莊稼帶土地全給收走。
褚玉璞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當土匪的,他跟當地士紳勾結,還錢買了槍炮,麾下人馬很快發展到3000人。後來又攀上陳其美的遠房親戚,順利加入革命黨,成為張宗昌手下的騎兵連長。
此君雖然不學無術,大字不識得幾個,但對士紳和文人卻極為尊重。
周赫煊只要拿出讀書人的氣度,表現得牛哄哄一些,在關鍵時候拍幾句馬,肯定能贏得褚玉璞的好。
“你就是金庸?”褚玉璞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兩隻眼睛上下打量著周赫煊。
周赫煊也在觀察褚玉璞,發現這傢伙居然是個矮子,撐死了能有1米6。不過人雖矮,渾身上下卻帶著股匪氣,一看就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我叫周赫煊,金庸是我的筆名。”周赫煊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褚玉璞揮揮手,讓申耀榮退下,才問道:“哪裡人啊?”
“南京人。”周赫煊說。
褚玉璞聽了有些失望,在他眼中,只有山東人才是好漢,汶上人更是好漢中的好漢。他又問:“留過洋沒?”周赫煊昂首答道:“吾在南洋長大,嘗用十年時間,遊歷歐美諸國。前些年造訪本,甚至蘇聯、澳洲也曾去過,通曉英、法、、德、俄、意六國語言。”這牛吹得響,褚玉璞終於來了興趣,他問:“怎麼不會說美國話?”
“額……”周赫煊不知該說啥好。
“額什麼額?”褚玉璞不高興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總是藏頭尾,一點也不利索。”周赫煊狂汗道:“秉大帥,這美國話就是英國話。”
“放,美國是美國,英國是英國,美國人咋會說英國話?你當老子好糊!”褚玉璞生氣地拍著沙發。
周赫煊只能解釋道:“大帥,這美國在一百多年前,還是英國人的殖民地,所以他們說的是英語。”褚玉璞咂咂嘴:“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周赫煊也不敢擺讀書人的譜了,生怕這位大帥領會不到其中奧妙,拍馬道:“大帥英明。”褚玉璞用指頭摳著自己的腦門,突然有了新的主意:“你既然會那麼多國語言,以後就留在俺身邊做外文秘書吧。”他罵罵咧咧道,“他個熊,上次見到張少帥,他身邊就帶著三個秘書,一箇中文秘書,一個英文秘書,還有一個法文秘書。老子現在也是一方大帥了,響噹噹的南京省長,怎麼也得有幾個外文秘書充門面。”褚玉璞屬於軍閥當中的暴發戶,前年憑戰功才當上軍長。今年在直魯聯軍第一軍擔任前敵總指揮,率部攻克平津,終於有了自己的地盤——南京省。他如今風得意,甚至不把老上司張宗昌放在眼裡,處處都在學張作霖父子,比如這個外文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