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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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在幾百年前的古代社會,太虛大師很可能成為張角式的人物,他甚至提出了自己的教育、經濟和政治主張——雖然這些主張看起來很幼稚,但有些內容也不乏亮點。
於佩琛見周赫煊哈哈大笑,擔憂地問道:“難道周先生贊同那個妖僧的理論?”
“當然不可能贊同,我只是覺得他的思想很有趣,”周赫煊說,“從宗教的角度,來闡述整個人類歷史和世界政局,這是我前所未遇的,有些觀點令我大受啟發。”於佩琛說:“但是他的許多觀點都是胡說八道!”周赫煊點頭道:“確實胡說八道,你對他的認識很正確,從某個角度來說就是‘妖僧’,如果放到封建社會,說不定要成為另一個張角。但他的思想很健康,從頭到尾都是光明的,永遠不可能變成教頭子。怎麼說呢,此人把禪宗、淨土宗、儒家、道家、空想社會主義、自由主義、和平主義、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糅合到了一起,而且還能在一定程度上自圓其說,十分難能可貴。”
“越是這樣越危險,太能惑人心了,”於佩琛有些恐慌道,“他這本書的前面幾章論述,居然讓我都深以為然,直到他詆譭共產主義我才警醒過來。”周赫煊糾正說:“他沒有詆譭共產主義,他攻擊的是蘇聯政體。”於佩琛道:“都一樣。”周赫煊聳聳肩,懶得反駁。
第582章【難以解脫】西曆六月。
周赫煊坐船回到上海,居然在碼頭遇到了費正清、費梅夫婦。
“周先生,好巧啊。”費正清笑道。
周赫煊點頭道:“是啊,好巧,你們這是從哪兒來的?”費梅說:“我們剛從福州考察回來,周先生呢?”
“我到廈門拜訪了一位高僧。”周赫煊說。
費正清對此很興趣:“是佛教徒嗎?我對佛教一知半解,或許以後會寫關於佛教的論文。”周赫煊笑道:“那你可以去拜訪太虛大師,我覺得你們應該聊得來。”
“或許吧,”費正清道,“我這次來上海,是要拜訪海關官員,查找中國海關的詳細歷史資料。”周赫煊說:“正好我在上海有房子,兩位如果不嫌棄,可以去我那裡住幾天。”
“多謝周先生。”費梅立即歡喜地致謝。他們並不富裕,連續幾個月的奔波考察,已經把錢花得差不多了,再加之上海的房租又貴,能省下一筆不菲的租金實在難得。
幾人坐著黃包車,很快來到海格路的花園洋房。
剛到家,傭人就稟報道:“老爺,兩天前徐志摩先生前來拜訪,說如果你回來了,就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一二。”
“我知道了,”周赫煊點點頭,吩咐道,“這兩位是費先生和費太太,你帶他們去挑客房。”
“好的,老爺,”傭人恭敬地說,“費先生,費太太,請跟我來。”等兩個老外上樓,周赫煊才給徐志摩撥了個電話:“志摩啊,你找我有事?”
“明誠……那個,我……”徐志摩支支吾吾,似乎有什麼話說不出口。
周赫煊好笑道:“你來我家一趟吧,有什麼事當面說。”
“好,待會兒見!”徐志摩立即掛了電話。
周赫煊放下電話筒,把隨身的皮箱子打開,小心的取出四幅墨寶,分別是太虛大師、常惺法師(南普陀寺現任方丈)、李叔同和呂碧城寫的書法。
這四人的書法各有特——呂碧城寫的是一副楷書,特點是舒展端正、落落大方,但缺點是雍容有餘、靈氣不足。
常惺法師寫的是一副行書,特點是揮灑隨心、嫻靜飄逸。觀其字,知其心,這就是個情平和的山間隱士。但也有缺點,他的落筆和起筆都太過端正了,看似瀟灑隱逸,實則被什麼條條框框所束縛,難以真正放下。
李叔同寫的是一副行楷,說實話,周赫煊有些欣賞不來,覺得還不如呂碧城寫的那副。這位大師出家前取法魏碑,書法走的是剛猛雄俊的路子,但出家當和尚以後,立即風格大變,而變又變得不徹底。他的這副字,充滿了衝突和壓抑,隱藏著一種糾結情緒,似乎還沒完全從塵世解脫。
最讓周赫煊驚喜的,還是太虛大師那副墨寶,內容很簡單:“南無阿彌佗佛——太虛。”或許從專業的書法角度而言,太虛和尚的字比不上頂尖書法家,但實在寫得太有味道了。如果用一個四字成語來形容,那就是“氣定神閒”,怎麼看怎麼舒服。
沒有呂碧城的死板,沒有常惺法師的拘束,沒有李叔同的糾結,太虛和尚表現出一種超然。只從字跡來看,太虛和尚已經到了“不拘外物”的境界。
周赫煊仔細欣賞著四副書法作品,很快費正清、費梅夫婦放好行李下樓,幾人聊起了中國近代歷史。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徐志摩匆匆而來。他進客廳以後,看到有兩個洋人在,頓時愣了下:“明誠,這兩位是?”周赫煊介紹道:“他們是費正清先生和費梅女士。”
“哦,”徐志摩立即反應過來,熱情地握手說,“費先生好,費太太好,我是徐志摩,常聽適之兄在信裡提到兩位。”胡適是他們共同的朋友,幾人頓時就拉近了距離,毫無拘束的暢聊起來。
只不過嘛,徐志摩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藏著什麼煩心事。
費正清很快就覺察到異樣,主動提出要回房整理資料,帶著老婆瞬間消失。
周赫煊問道:“怎麼了?”徐志摩見客廳裡沒了外人,猶豫地說:“明……明誠,我手頭有些緊,你能不能救濟一二,等我拿了稿費就還你。”
“要多少?”周赫煊問。
徐志摩有些難以啟齒,豎起一指頭說:“一千元。”說著他又連忙解釋,“明誠,你別誤會,這筆錢不是給小曼揮霍的。她與人組成了一箇中國女子書畫會,還要辦個人畫展,我實在有些週轉不開。”
“沒問題,不用解釋那麼多。”周赫煊笑道。
“多謝了。”徐志摩長舒一口氣。
周赫煊只是替徐志摩到悲哀而已,名滿全國的大詩人、大才子,居然因為1000大洋而舍下臉面。放在幾年前,徐志摩是絕對不會開口借錢的,就算要借錢,也借得瀟灑隨意,而不是現在這樣拘謹難當。
想了想,周赫煊嘆氣說:“唉,志摩,你還是跟家裡多多溝通吧。令尊的年紀也大了,他還是希望你回去的。”徐志摩苦笑:“有些困難。”徐家可是很有錢的,別說一千塊大洋,就是一百萬也能籌來。
周赫煊跟徐家老爺子關係還不錯,畢竟是合夥人,一起做著女式內衣生意,他也希望徐家父子能夠和解。
可惜中間隔著個陸小曼,徐家本不願讓陸小曼跨進家門,徐志摩只能選擇自己死撐。
歷史上,徐志摩空難去世後,徐老爺子雖然討厭兒媳婦,卻一直按月支付陸小曼的生活費。直到有一天,翁瑞午留宿在陸小曼家徹夜不走,徐老爺子才把陸小曼的生活費斷掉。
仁至義盡了。
徐志摩似乎不想多談此事,隨手翻開周赫煊帶回來的《自由史觀》。這一看不得了,居然手不釋卷的讀了半個鐘頭,欣喜道:“此佛家經典也,道盡了世間一切至理!明誠,這本書能不能借我拿回家看?”
“隨便,你要是喜歡,我就送給你了。”周赫煊說。
“如此多謝!”徐志摩笑著繼續拜讀。
周赫煊看著徐志摩那股歡喜勁兒,突然覺不妥:這傢伙該不會要信佛出家吧?
很有可能,《自由史觀》講的是自由解脫,而徐志摩夾在父親與子之間難以解脫,說不定腦子一熱就要出家當和尚。
第583章【徐志摩失蹤記】佛教在民國時期的影響非常大,遠遠超過了道教。
軍閥界有各種唸佛將軍,天津那邊,更有無數下野的軍閥定期舉辦禪會。而文人學者同樣喜歡研究佛學,李叔同、蘇曼殊本身就是僧人,許地山、豐子愷亦是居士,梁啟超更是某佛教團體的領袖。
另外,胡適、魯迅、周作人、瞿秋白、郁達夫、老舍、宗白華、夏丏尊……這個名單可以列一長串,他們都熱衷於佛學研究。
徐志摩本人雖然不信佛,但他的詩歌裡經常透出禪意,還曾寫過“聞佛柔軟音,深遠甚微妙”這樣的句子。
“志摩”二字,本身就跟佛教脫不了關係——摩頂受戒!
相傳,徐志摩週歲那天,家裡來了個叫“志恢”的和尚。和尚撫摸著徐志摩的頭頂,口中唸唸有詞:“阿彌陀佛,此子是麒麟再生,將來必成大器。”直到徐志摩準備赴美留學的時候,徐老爺子不知哪神經了風,居然將兒子的名字改成“志摩”(原本叫“章垿”)。
在周赫煊家裡吃過晚飯,徐志摩便拎著那本《自由史觀》返回自己的住處。他問傭人:“太太呢?”
“太太跟翁先生在煙室。”傭人低聲道。
徐志摩皺了皺眉頭,他快步來到二樓,只見煙室的房門都沒關好,敞開的縫隙間飄出陣陣青煙。煙塌上躺著一男一女,正神情醉的雲吐霧著,絲毫沒有覺到門外有人。
徐志摩沒有衝進去打擾,而是默默地把房門關上,然後放輕腳步回到自己書房。
徐志摩曾說過這麼一句話:丈夫絕對不止子朋友,男女之間最規矩、最清白的應該還是煙塌。
不管是真的這麼認為,還是自欺自人,反正徐志摩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
坐在書桌前,徐志摩再次翻開《自由史觀》,從第一章節重新閱讀:“自由是被囚之反面,被囚則不自由……自由被囚間有無數階級,吾人所觀事物,皆此階段間者……夫現實之人生宇宙,則無生物、植物、動物……”太虛和尚關於自由的論述,就像說到徐志摩的心坎裡一樣,他覺這個世界就是囚籠,把他困在籠子裡無法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