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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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傳來亂七八糟的喊聲,年輕力壯的很快爬上火車,老弱病殘卻毫無辦法。有人爬到一半被擠下來,運氣好的只是摔傷,運氣不好的直接被車輪碾碎。
又有與親人失散者,三三兩兩蹲在道旁,茫然無助地哀嚎哭泣。
“啊!”張樂怡一聲驚呼。
卻是他們的車窗外有人扒上來了,無比危險地向上攀爬,很快那人的上身便爬到車頂,車窗處只能看到兩隻腳亂蹬。
一個上去,緊接著又是下一個。偶爾爬上車頂的人,還會伸手拉拽幫忙,不到片刻火車頂部便坐得密密麻麻。
張樂怡驚慌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爬火車?”周赫煊表情凝重道:“都是闖關東的災民。”山東年初暴雨成災,入夏又出現嚴重乾旱,繼而蝗蟲群起為禍,間雜著各種風災和雨災,夏麥秋禾殆盡無疑,災民達1000萬人以上。重災區顆粒無收,餓殍途,災情更重的地方甚至“草食盡,人煙斷絕”。
周赫煊還記得《大公報》的報道:“魯災區農民多食破氈、棉花、皮革,或自盡、餓斃,銅元5枚可購一女。”五枚銅元可購一女,五枚銅元啊!
就算是當20文的大銅元,五枚銅元也才3分多錢,只夠買一張報紙。
都說亂世命賤,如今大災降臨,人命居然只值一張報紙的價格。
如今北方各大報紙,都在報道山東、河北的災情,其中以山東最為悽慘。
就連洋人報紙也加入進來,報道內容如下:“魯省待救難民,與戰後歐洲難民待救之情形,不相上下也。據大概調查,山東最困苦之災民,總計有千萬以上,約佔全省人數四分之一……設無得力之大宗救濟,恐餓斃者,不免有二三百萬之眾。”一位洋人記者深入災區,對這場大災荒如此描述:“災民的苦難是震撼人心的。難民營裡的人普遍染病,麻疹、水痘、肺炎、猩紅熱,比比皆是。許多人橫死街頭巷尾,屍體曝陳多,也得不到掩埋……”而山東的督軍張宗昌呢?
他可沒打算賑災。
當張宗昌從前線返回山東後,在中國居住20多年的《紐約時報》記者哈雷特·阿班,立即上門拜訪,希望能夠約談賑災事宜。
張宗昌好酒好菜招待哈雷特,哈雷特這樣描述那場晚宴:“滿席價值連城的山珍海味,外加法國香檳和高級白蘭地,豐盛到罪惡的程度……他(張宗昌)躊躇滿志地向我炫耀一套從比利時定做的西餐餐具,可供四十人同時進餐。每件餐具,包括咖啡杯在內,全是切割玻璃的。他吹噓道,全套餐具的價錢要五萬五千美金。”哈雷特在給《紐約時報》總部的報告中寫道:“山東的問題是人禍,是山東督軍張宗昌的巧取豪奪直接導致的。用美國人的錢來賑濟山東的饑荒,無異於資助這個惡。若災難不救,山東人民很可能就揭竿而起,將他趕走。”《紐約時報》本來打算募集數百萬美元捐款,幫助山東賑災,但哈雷特的報告發回去後,美國那邊立即放棄了募捐計劃。
正如哈雷特所說的那樣,“若災難不救,山東人民很可能就揭竿而起,將他(張宗昌)趕走”。自從災荒發生後,山東遍地紅槍會起義,不僅抗租抗捐,還攻擊官府和劣紳。
其中自然有我黨的身影,我黨趁著災荒在山東發展出不少前期武裝。某些部隊甚至生存到抗戰時期,成為敵後抗的中堅力量——除了東北,山東敵後抗打得最慘烈。
山東不僅有起義,還出現了無數打家劫舍的土匪,某些地方甚至成為土匪的世界,家境富裕者紛紛躲到青島避難。
張宗昌對此毫不在意,照舊徵收重稅,甚至從前線調回部隊鎮壓起義。有些士兵殺紅了眼,乾脆化身為土匪,他們甚至連普通災民的口糧都搶,導致情況更加嚴重。
周赫煊本來興高采烈去東北,現在被搞得興致全無,整天倒在鋪位上睡大覺。
清晨睡醒,張樂怡拉開車窗簾說:“快到地方了吧……天啦!周大哥,你快看。”周赫煊趴在窗後向外眺望,只見沿著鐵路,不時便出現幾具路倒的屍體。這些人都是來闖關東的,但卻病死餓死在途中,有的甚至還沒死透,躺在地上艱難掙扎,睜大眼睛無助地望著天空。
“去他媽的張宗昌!”周赫煊忍不住爆口。
第158章【馮庸大學】“招工啦,礦山招工。只要青壯勞力,月薪1塊,包吃包住!”
“工廠招女工,聽好了,只要女工,18歲以下,姿出眾者優先聘用。”
“……”周赫煊一踏出車站,便看到整排整排的招工攤位。從山東湧來的災民,在東北的商人老闆眼中,就是取之不盡的廉價勞動力。
就拿礦山來說,在當地招礦工薪水較高,而且出事故還要給撫卹銀子。災民則不同,本來1塊的月薪連女傭都不好招,但現在卻可以隨意挑選青壯,就算礦難死了也無所謂。
更有甚者,打著招女工的幌子做人口買賣和皮生意,完全就是在趁火打劫。
但災民們卻沒有選擇,能夠活命已經極為難得了,哪裡還顧得上以後?他們在招工攤位前,排著長隊緩緩前進,就好像一隻只待宰的豬羊。
周赫煊不忍卒睹,去車行叫了一輛馬車,便往郊外的汪家河子村(後世瀋陽鐵西區)而去。
車把式很健談,一邊甩著鞭子,一邊說話道:“幾位是新來的老師吧?”周赫煊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老師?”車把式說:“先生、小姐一看就是讀書人,現在又去往汪家河子,當然是要到馮庸大學做老師。”
“連你都知道馮庸大學?”周赫煊驚訝道。
車把式笑道:“全奉天誰不知道?馮五爺仁義啊,把家產全都捐出來辦大學,而且還不收學費,前陣子城裡貼滿了招生告示。我一個親戚家的娃,就通過了學校的錄取,報的還是啥機械專業。”
“學機械好,中國就缺工科人才。等畢業以後,走到哪兒都能找到好工作。”周赫煊說。
“那可不,”車把式健談地說,“我那親戚也不是啥富裕人家,供孩子讀中學已經費盡力氣。他本來是想去讀師範大學的,師範免費嘛。結果一聽說馮庸大學讀工科也免費,馬上就去報名了。那孩子聰明啊,腦瓜子好使,從小就有出息……”車把式滔滔不絕,說起來沒完沒了,一直抵達了目的地才終於閉嘴。
出現在周赫煊眼前的,是大片新式建築。紅磚黑瓦、玻璃門窗、中西合璧,而且佔地面積極大,把周赫煊的家底兒掏空了,也不夠興修這麼多房屋。
馮庸正站在學校大門口,指揮著十幾個挑工安放石獅子:“左左左,再左邊一點,往前挪……誒,好嘞!”周赫煊走過去笑道:“馮校長,別來無恙啊。”馮庸見到周赫煊頗為高興,他哈哈笑道:“我喜歡這個稱呼,再叫兩聲來聽聽。”
“馮校長好!”張樂怡湊趣的也喊了一聲。
“哈哈哈,以後別喊五哥了,就喊馮校長。”馮庸笑得滿臉開花。
周赫煊遞過一支香菸,問道:“學校的教員夠用嗎?”
“夠,都是我高薪聘請的,”馮庸沒有接煙,他說,“菸酒我都戒了,咱身位校長,應該以身作則,摒除以往惡習。”周赫煊由衷讚道:“馮校長有魄力。”馮庸拍著兩尊石獅子說:“威風吧?六子送的。”張學良送給馮庸大學的石獅子,一直傳到後世,就是瀋陽燃氣集團總公司門口那對,當地的朋友應該比較悉。
聊了幾句,馮庸對周赫煊、張樂怡說:“走,我帶你們去參觀學校。”幾人從校門進入,裡面別有天,樓房林立,場、球場、運動場設施齊備。
周赫煊吃驚道:“這麼多建築,你半年就建好了?”
“不到半年,只用了四個月時間,”馮庸得意道,“教室、辦公室、圖書館、宿舍,加起來有200多間。”張樂怡問:“耗資不菲吧?”馮庸笑著說:“我把家裡的現款全拿出來了,還賣了兩家工廠、幾處宅院,總共捐給學校310萬元。”瘋子!
破家辦學,只有瘋子才做得出來。
周赫煊說:“就算辦大學,也用不到300多萬啊。”馮庸大笑:“哈哈,我帶你們看樣東西,看了你們就知道。”周赫煊不解其意,滿肚子疑惑跟在他身後。
眾人通過場,來到一排倉庫前。倉庫竟有便衣士兵把守,看那荷槍實彈的樣子,裡面顯然藏著好東西。
周赫煊的注意力,卻放在倉庫前的狹長空地上。他仔細查看地面的白標線,不敢確定地問:“這是飛機跑道?”
“哈哈,”馮庸沒有回答,而是大笑著說,“把倉庫打開!”立即有隨從掏出鑰匙,跑去打開倉庫大門,裡面赫然停放著三架飛機。
馮庸指著飛機,用炫耀的語氣說:“PW-9,美國波音公司研製的雙翼戰鬥機,前年10月份才開始在美國空軍服役。我為了搞到它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我的計劃是,在未來十年之內,再陸續購買20架戰鬥機,湊齊一整個戰鬥飛行中隊。”周赫煊狂汗:“你這哪是辦大學?你想把東北空軍司令部搬來學校啊。”馮庸表情凝重道:“本人時刻窺伺東北,我不得不防。在我的學校裡,不僅有飛機,還有槍炮。所有學生,不論男女,每天必須進行軍事訓練。一旦本人敢侵略東北,我這裡就全校皆兵,而且是最優秀的學生兵。別看我這裡人少,學校開設的全是理工科,學生們不僅要會開飛機、開大炮,還要學會修飛機、修大炮。如果給我足夠的時間,我要讓他們一個個都會造飛機、造大炮!”
“五哥,”周赫煊慨然道,“如果本人真打過來,你還是帶著這些學生撤往關內吧。他們都是最珍貴的理工人才,是國家走向工業化的種子,不能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