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別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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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府城偏處雲州東南,臨近大河,與安州一山相隔,乃是四方通衢要道,域內兩條茶馬古道綿延千年,西行東來商賈絡繹不絕,雲州因此繁華。
古城屹立千年,城中樓宇亭臺眾多,豪門富戶亦是不少,兩條大街東西南北錯,將全城分為四塊,權貴多居於東北,富賈多在東南,西城多是小戶人家,其中秩序井然,不同一般小城。
彭憐所居宅院,便在城東大街之北,臨近州府衙門,岳家卻在東南,兩家一南一北,沿路而行距離頗遠,似彭憐一般飛簷走壁,倒是不需多久便能打個來回。
夜漸深,城東鐘樓之上,一道倩麗身影卓然而立,夜風陣陣拂過,吹得身上衣帶隨風舞動,飄然有若天上仙子,直乘風歸去。
她一身白衣勝雪,無邊月華之下現出動人身形,此時一手負後一手橫陳身前,目視天空郎朗明月,遙遙望去,寧靜淡雅之中,頗有悠遠磅礴、睥睨萬方之意。
一道身影飛奔而來,輕輕盈盈落在女子身旁屋簷之上,來人拱手一禮,恭謹說道:「娥眉見過教主!」女子輕輕點頭,回頭溫和笑道:「多不見,娥眉倒是愈發清秀了,你娘近來可好?」練娥眉抬起頭來,微笑說道:「孃親自從許配爹爹,每裡琴瑟和諧,比從前快活不少!」女子含笑點頭,隨即說道:「你娘這般年紀還能再嫁,實在出人意料,她成親時本座不在左近,不然必定親自到場……」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遞與練娥眉,「此物乃是本座偶然得來,且代我轉你娘,算是賀她新婚之禮!」
「娥眉代母親謝過教主!」練娥眉恭謹接過,只覺入手絲滑,猜是一塊玉佩,連忙收入懷中。
「高家之事,可打探清楚了?」
「回稟教主,娥眉當接到教中傳信便即前往溪槐,一番打探之下,探得那高家與安王頗有淵源,又與教中一位壇主有些牽連,一應所得,娥眉都已妥善收好,只等上總舵。」
「如你所言,高家當真兩頭下注?安王餘黨,如今竟然仍在雲州麼?」練娥眉輕輕搖頭,躬身一禮說道:「有人透說高家多年養士,只是姓甚名誰身在何處卻語焉不詳,於情於理該有這樣一本賬冊詳細記錄,屬下去高府查到一間密室,卻沒有找到高家那本賬冊,怪只怪那高家太爺死的突然,許多隱秘都戛然而止,屬下安排人收買高家女眷,最終仍是一無所獲,還請教主責罰!」
「責罰什麼?」女子輕輕擺手,「聖教雲州諸事,還要賴你勉力支撐,如今教中重心不在此地,娥眉要多費些心思……」練娥眉不敢抬頭,仍是保持行禮姿勢,請罪說道:「還有一事,娥眉要請教主責罰,那在高家密室,屬下與爹爹同處一室,一時情難自,與他……與他……有了男女之事。」女子一愣,隨即愕然問道:「你們母女倒是口味一致,怎麼早不情難自晚不情難自,偏偏那時情難自?」
「若本座記得不差,你與你那少年繼父相識也很久了吧?為何以前沒有因此情難自?」月之下,練娥眉仍舊俏臉緋紅,她垂首赧然說道:「從前只是遠觀,不覺男女之事如何,那卻是共處一室,偏偏那密室中許多男女歡好助興之物,屬下一時情難自,便因此破了處子之身,此事有違教中清規戒律,還請教主降下責罰……」女子搖頭輕笑,「娥眉可知,為何教中定下規矩,教主必須處子之身方能出任?」練娥眉一愣,隨即搖頭說道:「屬下不知,還請教主教誨。」
「聖教綿延至今已數百年,原本並沒有這許多條條框框,只不過後來……」她輕輕搖頭,「此事不說也罷,單說你失身之事,不過不能繼任教主而已。教中聖女眾多,自有人來接任這教主之位,又何必非要責罰於你?」練娥眉一愣,卻聽女子又道:「你娘一直以客卿身份服務聖教,連帶著你也與教中若即若離,只是你該知道,這偌大聖教,真正說了算的,卻不是我這教主……」女子輕輕擺手,「此事不提也罷,你既已與他成了好事,卻不知將來作何打算?是要如你娘一般委身下嫁,還是隻當水姻緣,仍在教中任事?」練娥眉抬起頭來,眼中閃過猶豫之,「屬下昨夜與孃親徹夜長談,到頭來仍是難以決斷……」
「我那爹爹身邊妾成群美女如雲,便是母親身處其中也難脫穎而出,屬下姿平平不如母親,風韻心機更是遠遜,尤其屬下受教主栽培多年,若是做個富貴人家妾室,豈不辜負了這一身修為?只是若不能承繼教主之位,屬下怕……」女子笑笑搖頭說道:「這事倒是無妨,你不過破了處子之身,又不是叛教而出,不能承繼教主之位,說不定還能別開生面、另闢蹊徑呢……」
「眼下這雲州主事便空著,你既然不是聖女,便可暫時主持此間工作,如此也算名正言順,」女子一陣袍袖,飄然躍下鐘樓,只留一抹輕音飄散夜空之中,「代我向你娘問好,雲州諸事權且予你手,待我稟明長老會後,主事之位便是你的了!」練娥眉悵然若失,不但沒有預想當中所受重重責罰,反而憑空多了個主事之位,她心中清楚,一州主事權力極大,比那空有名聲的聖女可要厲害許多,不是陰差陽錯,這主事之職只怕如何都輪不到自己。
不覺良久,忽然身後衣袂破空,練娥眉回頭去看,原來卻是彭憐大袖翩翩到了。
眼前少年一身青佈道袍,頭上髮髻簡單簪了一木簪,望之與尋常道童無異,只是看他輕若鴻雁飄落屋簷,這番功夫卻是與年紀極不相稱。
想及那夜眼前情郎一人搬動無數金磚,練娥眉心中好笑,嘴角自然盪漾起來,嬌嗔說道:「你怎的這會兒才來?」彭憐無辜說道:「早就來了,看你與人說話,所以沒敢過來打擾。」練娥眉悚然一驚,教主行蹤乃是絕密,彭憐一旁窺探,竟然無人發覺,自己本事低微也就罷了,教主武功蓋世,身邊又有不少影子護衛,哪裡這般容易,被彭憐如此窺探?
「爹爹躲在何處,我和……竟然未曾發覺?」彭憐笑道:「道家生息之法,可與天地同調,為父不想被你們發覺,自然便不會被你們發覺……」他回手一指,「那裡有隻夜梟,我便在它身邊了。」練娥眉不用去看,都知道遠處一株老樹枝頭有隻夜梟棲宿,她與教主自然早就察覺到了,只是誰能想到,彭憐竟能將氣息與夜梟同調?
她不由對眼前少年更加刮目相看,忽而面上生出一抹紅暈,輕聲問道:「那我們說話……你也都聽到了?」彭憐微笑搖頭,「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雖說這個距離聽起來不算難事,不過為父倒是沒運耳細聽,只是多看了那位女子幾眼,之後便與那夜梟對起眼來,沒聽你們多少言語。」他說得輕巧,練娥眉卻直接信了,年輕婦人心中也是暗暗稱奇,她只是覺得彭憐沒有必要欺騙自己,便是騙了——就騙了罷!
「那女子看著身形倒是不錯,面容實在一般,只怕也如你一般易容了吧?」彭憐毫不客氣,探手牽過練娥眉玉手,微笑說道:「時辰不早,眉兒快帶為父過去吧!」練娥眉一臉嬌羞,一甩玉手嗔道:「總是『為父』『為父』的,你比我還小著幾歲呢!總這般占人家便宜,你也不覺得害臊?」彭憐一愣,隨即哈哈笑道:「你娘叫我相公,歡好時都要叫我一聲『爹爹』,我不自稱『為父』,難道要自稱『為夫』麼?」
「討厭!」練娥眉嬌嗔一聲,隨即一躍而起,飄然飛落地面,兩個起落上了一堵高牆,便要飛奔而去。
彭憐輕聲一笑,雙臂一振大袖便如鴻雁雙翅一般揮舞兩股清風,隨即一躍而起,輕飄飄追上練娥眉,一手搭在她後輕輕一摟,湊到年輕婦人耳邊輕聲說道:「你叫我一聲『哥哥』,以後我便不對你自稱『為父』……」練娥眉見他這般身在空中竟還能這般自如,不由又驚又羨,輕輕扭身撒嬌開口嗔道:「我只叫你弟弟,誰肯叫你哥哥……啊……」她修為不如彭憐深厚,哪能如此隨意半空說話,一口真氣洩去,自然身子發沉,便要朝下墜去。
練娥眉輕聲驚叫,隨即只覺帶一緊,知道自己竟被彭憐提了起來,隨後向前而去,輕輕落在地面。
她心中喜樂,卻抬手輕捶彭憐肩頭一記,嬌嗔說道:「都是你亂來……」彭憐身邊諸女,俱都溫婉柔順,便是應白雪那般如烈火,也對他百依百順,似練娥眉這般宜喜宜嗔、平裡與笫間反差極大者並不多見,似她這般與彭憐動輒撒嬌埋怨者更是少之又少。
尤其年輕婦人已經失身於彭憐,笫間卑微下賤堪稱眾女之最,如此情形下平裡相見卻仍能泰然自若、平等相處,偶爾展卑賤內心,反而更增情趣。
彭憐年紀將將十六,無論如何自詡成,身心終究仍是少年,似練娥眉這般人物,在他心中便是姐姐一般存在,此時對他忽而依賴忽而訓誡忽而臣服,更是讓彭憐罷不能。
彭憐心中愛極女子多情媚態,低頭在練娥眉額頭一吻,將她得面現羞赧,這才笑著說道:「還有多遠能到?娥眉若是累了,不妨由我揹著如何?」練娥眉一推情郎,嬌嗔說道:「才不要你背呢!就在前面不遠,隨我來吧!」她取教訓,奔行之中不再與彭憐說話,專心致志騰躍轉折,速度竟也極快,雖少了些翩翩之意,卻是常人不及。
兩人一前一後,幾個轉折之後,來到一所宅院之中。
彭憐側耳細聽,遠處正是花街柳巷,人聲喧鬧異常,顯然尋花問柳之人不少,他落腳處距離大街不遠,亦是燈火通明,別有天。
眼前院落分隔成數十個緻小院,大致便如當年雲谷練傾城經營私娼窠子一般佈局,彭憐掃眼看去,大概十五六間院落連綿錯落前後排列,又有十餘間院落零星點綴前院之中,佔地倒也極廣,大小竟是不遜自家宅院。
「此處連著前面大街上兩座青樓,姿一般的都送到臨街樓上,稍具姿的都在此間居住,」練娥眉當先一步落到小徑邊上,若無其事走上小徑,指點眼前各院,「目前共有三十二間院子,十二個院子裡每院三個姑娘,十個院子每院兩個姑娘,六個院子裡每院單獨一個姑娘,剩下幾個院子倒還空著……」
「北面有一處民宅,裡面是新得來的女子平裡訓練所在,哥哥若是挑選,不妨到那裡去選……」練娥眉微微一頓,隨即笑道:「此間是雪晴主事,爹爹可要與她見見?」她叫得順口,才說完自己便臉紅了起來,彭憐不以為意,只是問道:「之前與她見過一次,不是在樓裡主持大局麼?怎麼又到了這裡來?」練娥眉笑道:「此處實在關係重大,我平裡東奔西走忙不過來,只好請她過來照應……」
「傾城身下幾個女兒,除了濃遠嫁,如今都被你羅致麾下了吧?」
「只是雪晴霜妍罷了,五兒尚未出閣,雨荷去向如何還未可知,」練娥眉笑著解釋了一句,「左右還是自家人用著方便,若是雨荷同意,我手裡還真有份差使給她。」二人邊走邊說,來到後院一處角落,練娥眉輕輕推動機關,一扇隱蔽木門輕輕開啟,她當前一步進去,等彭憐進去這才帶上木門。
過道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兩人如此身形錯,自然免不了肌膚相接,練娥眉忽然俏臉一紅,嬌聲嗔道:「爹爹好壞!」
「嘿嘿……」彭憐訕笑一聲,抬手壓下腿間隆起,無奈說道:「年輕氣盛便是如此,只怕它哪天不壞了,你們母女都要傷心難過……」練娥眉不與他多言,當前一步引路,卻被彭憐握住一隻玉手,不由心裡甜、狂跳不已,步伐都走得慢了。
「此處本是一面高牆,我將其一分為二,做了一處暗道,以此連接兩處宅院,平裡互通有無,也算有備無患……」練娥眉語聲輕微,嗓音微微發抖,只是這般彼此牽手,便讓她心蕩神馳。
不知多久過去,兩人終於從一處假山後走了出來,彭憐抬頭去看,卻是一家民宅後院。
這院子花園不大,前後大概三進房屋,東西倒是寬敞,此時靜謐安寧,與之前燈火通明實在判若雲泥。
練娥眉輕輕扯回手掌,輕車路當前帶路,來到一處房舍門前抬手叩門,四長三短之後,房門輕輕開啟,便有一陣管絃之聲傳來。
屋中燈火輝煌照得亮如白晝,彭憐隨後步入,只見眼前無數布幔高懸,屋中二三十個女子俱都赤身體互作戲,中間一個黃衫女子手持一把團扇,顯得突兀至極。
她面上薄施脂粉,發上一枚玉簪,一段白皙玉頸在外,偶爾轉過身來,便見大片脯發著耀眼白光,整個人氣極好,粉面桃腮、香肌勝雪,舉手投足皆是風情,便是在滿屋鶯鶯燕燕之間也毫不遜。
「不似這般木訥!你心裡要想著,他花了錢來,真要這般,回家去與黃臉婆歡多好,何必來此自討苦吃?」
「不必這般急,是他花錢嫖你,越讓他抓耳撓腮吃不到口,他越心裡緊著你,什麼時候曲意奉承、予取予求,什麼時候矜持端莊、不假辭,都要掌握好火候!」
「你如今是清倌人,難不成一輩子都是清倌人?賣清純是表是用,風騷蕩才是裡是體,不明白這個道理,到什麼時候你都是個賣唱的!你要讓每個男子相信,你這點朱雖被萬人嘗過,卻只對他一人才是真心!仔細體會著這裡的區別!」彭憐與練娥眉相視一笑,隨即輕聲說道:「倒是不知雪晴還有這番見識!」練娥眉也笑道;「姐妹之中,屬她最喜歡與母親私下相處,也數她最得母親欣賞,家一道,也是她最得母親真傳了!」掌門丫鬟過去通稟,雪晴轉過頭來,見是彭憐到了,面上現出驚喜,快步過來一把挎住彭憐手臂嗔道:「爹爹許久不來看女兒了,忒也狠心!」彭憐不由訕訕,溪槐高家那位小妾多承雪晴照顧,他卻與雪晴許久不見,箇中雖有難言之隱,負心薄倖倒是不必多言。
他如今家中妾都忙不過來,哪有心思照顧這位便宜女兒?不是今有事湊巧,只怕不知多久才能重逢。
雪晴冰雪聰明,自然不會讓他過於難堪,不等彭憐作答便對練娥眉說道:「這一班只怕還要調教些時才能堪用,上一班倒是都調教得差不多了,姐姐若是有用,隨時都可調取。」練娥眉輕輕點頭,隨即笑道:「如今此處共有三班女子吧?挑一兩個才貌俱佳的,咱們爹爹有大用處。」
「丙課調教得已然初見成效,裡面倒是有幾個好苗子;丁課便是房裡這些,姐姐也見了,總還差些火候……」雪晴一臉喜,擁著彭憐進了裡間小室,關上房門笑道:「至於戊課,如今還都鎖著煎熬脾,怕是用不起來……」彭憐一愣,「怎麼還要鎖著?」在他心中,娼皆是自願如此,尤其練傾城母女這般和諧,因此才覺訝異。
雪晴看了練娥眉一眼,不由失笑說道:「雖說盛世笑貧不笑娼,終究還是不肯自甘下賤的女子多些……」
「爹爹真當誰都似女兒一般自己下水的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