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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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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是誰,受害者是誰,原因是什麼?這些都一無所知。

能看出來的是那輛馬車相當不錯,還有少女身上的衣飾,絕非一般人家,佩戴的簪鉺也價值不菲,間繫著的一對鴛鴦鳴玉,足有半隻手掌大,玉質瑩白潤澤,做工巧,價比黃金,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遭此劫難。

小紫拉起那少女的手,摸了摸,然後道:“程頭兒。”程宗揚接到小紫遞來的手掌,發現那少女手掌雖然柔軟,但指關節處有一層薄繭,顯然是幹慣力氣活的。

程宗揚從少女頭上拔下一簪子看了看,“那兩個人不是劫財的。這簪子起碼值幾十個金銖,居然連看都不看。劫也不是,這衣服還好端端的。”小紫道:“那就是復仇了?”程宗揚也不敢確定,“不好說。”這少女顯然是穿了別人的衣物,假冒身份,但蹊蹺的也在這裡。從她手上的薄繭判斷,她所處的環境並不十分優越。但她身上的衣料自己曾在晴州的綢緞店見過,是被列為貢品的江陵絲,價格不是一般的貴重。從現有的線索推斷,很可能是主人家發現自己被仇家盯上,於是讓婢女穿上小姐的衣物,引走仇家,最終仇人出手,只殺了婢女——問題在於這戶人家的背景究竟是什麼?

這少女既然能冒充主人的身份,必定是那位小姐的貼身婢女。但能用得起江陵絲的富貴人家,內宅的婢女也是錦衣玉食,手上別說繭子,就是糙一點也未必能伺候小姐。

從她手上的薄繭推斷,那戶人家並不是十分顯貴,可如此貴重的江陵絲怎麼會穿在她身上?還有她身上的飾物,都是上等的珠玉,尤其是那對鴛鴦鳴玉,還有她簪上那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來。

一邊是寒門素戶的小婢,一邊是華貴之極的衣飾,中間這位小姐的身份顯得撲朔離。相比之下,那兩名殺手的舉動就留下了太多信息——看到人被掉包,立即殺人滅口,顯然是尋仇。殺人之後一芥不取,就更昭然若揭了。不會是盜賊,也不會是外面僱傭的殺手。目標明確,行動利落,只可能是某家的門客,或者部曲。

程宗揚想了一下,把簪子和玉佩收進懷裡,然後道:“攝像機呢?讓驚理把這些都錄下來。”片刻後,驚理從蘆葦蕩中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那隻攝像機,說道:“那兩個人走得極快,奴婢只照到一個背影,不甚清楚。”程宗揚指了指馬車,“都錄下來。把臉照清楚。還有那個駕車的。這事有點蹊蹺,既然在此遇上,先留個證據。”※※※※※夜漸漸褪去,一縷微亮的光線出現在地平線上,照亮了青的蘆葦、金黃的原野,還有碧綠的河水。程宗揚坐在蘆葦蕩中,手裡拿著一杆碳黑的魚竿,長及兩丈的竿身頂端比蘆莖還要纖細,下面垂著一透明的魚線。

水面沒有浮子,以程宗揚如今知覺的銳,魚線上再細微的顫動也能知。他閉上眼,享受著輕風的吹拂。忽然間魚線一沉,魚竿細細的頂端被墜得彎曲下去,形成一個彎弧。

程宗揚手指微微放鬆,確定魚已經上鉤,才緩一下緊兩下,不疾不徐地穩穩收回。

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那條魚在水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魚鉤。纖細的竿梢搖擺著,似乎隨時都會折斷。程宗揚卻沒有絲毫擔心,這魚竿看似纖細,其實堅韌程度遠遠超乎想象。在自己並不徹底的測試中,無論魚竿還是魚線,掛上半噸的物體都沒有問題,就算咬鉤的是條鱷魚也能釣起來。

水面的晃動越來越烈,突然一條鯉魚從水下躍起,赤紅的魚鰭在陽光下閃爍著,幾乎躍上竿頭。

程宗揚右手往後一甩,不等鯉魚落下,就將它高高提起,順勢扯到岸上。

鯉魚在蘆葦間溼濘的泥土上不斷跳動,程宗揚一邊取下魚鉤,一邊折了蘆葦,用蘆杆穿過魚鰓,打了個結,放在腳邊的水坑中。

“小程子,開張大吉啊。”朱老頭攏著手從蘆葦間鑽出來,眼巴巴看著那魚道:“嘖嘖嘖嘖……這魚起碼有三斤多吧?瞧這活蹦亂跳的,咕嘟咕嘟燉鍋湯,那滋味——鮮得很!”說著狠狠嚥了口唾沫。

程宗揚道:“想吃魚?自己釣去。昨晚是誰把帶的乾糧都給餵驢了?這會兒想白吃?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啊!”

“小程子,大爺那驢不是傷了蹄子嗎?吃你點兒乾糧咋了?”

“一點兒?你一點兒沒剩好不好!要不是我還帶著魚竿,今天早上大家就喝西北風吧。”

“小程子,你咋這麼小心眼兒呢?釣就釣!”朱老頭道:“大爺也帶著竿兒呢!”程宗揚斜眼看去,只見老頭兒拿著一不知從哪掃帚上撇下來的細竹竿,上面綁了線——還是幾不同顏的線胡亂拼接起來的。整副魚竿最值錢的就是魚釣,是一斷了針鼻的縫衣針彎成的。一魚竿,硬讓老頭彩鮮明的丐幫混搭風格來。

朱老頭卻是十分得意,“小程子,瞧瞧大爺親手做的這魚竿!比你那竿兒也不賴吧?”程宗揚瞧瞧自己手裡的高科技魚竿,再瞧瞧老頭那連叫花子都看不上眼的破竿,直想一口啐過去。

朱老頭還在得瑟,“小程子,敢不敢跟大爺比比,看誰釣的魚多?”

“哎喲大爺,我真不敢。”程宗揚道:“就你那竿,我贏了也丟人!”

“年紀輕輕,咋一點膽子都沒有呢?”朱老頭道:“掛點彩頭!你要贏了,大爺那驢歸你!”

“那驢你千萬留著!萬一碰到失主,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程宗揚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老頭,你要真想賭,咱們換個彩頭——你要是輸了,嶽鵬舉當年跟你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朱老頭哼了一聲,“要是你輸了呢?”就他那破竿,自己要能輸,還不如淹死得了。程宗揚大度地說道:“你說!條件隨便開!”

“大爺也不坑你,”朱老頭道:“你要輸了,就幫大爺個忙吧……”話音未落,老頭兒手忙腳亂地收起他那破竿,“哎喲!這就上鉤了!小程子,瞧瞧大爺這手藝!這運氣!”

“等等!”程宗揚叫道:“你那也叫魚!”朱老頭的魚竿上掛著條搖頭擺尾的小鯽魚,從頭到尾還不足一指長。

朱老頭老臉笑得像菊花一樣,“瞧你說的,這不是魚難道是驢?”

“你就是釣一百條也比不上我這一條啊!”

“看誰釣的魚多——有一條算一條,你就算釣上一條驢那麼大的魚,那也算一條。哎喲!又上鉤了……”朱老頭本不帶挑的,釣上來就算魚,一會兒工夫就釣了五六條,最大一條差不多有巴掌大,由於太大,還險些把魚線給扯掉。

程宗揚釣得也不慢,可他用的魚鉤本釣不了小魚,最小一條也有一斤多,這會兒只釣了三條。

“老頭兒!先說清楚幫什麼忙!你要敢耍賴,我立馬翻臉!”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兒小忙——給大爺買點東西。”

“什麼東西?”

“洛都西邊的正門叫雍門,雍門往北,叫上西門。雍門和上西門之間那塊地叫金市。”朱老頭道:“金市裡面都是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的鋪面,差不多有四五百家……”

“先別急!”程宗揚放下魚竿,從包裡拿出一張紙條。

漢國的貿易大都在城中固定區域進行,稱為市。出發之前,他先讓人整理了洛都最重要的商業區,一共九個市,這會兒從頭看到尾,壓兒沒找到朱老頭所說的金市。

“老頭兒,你又蒙我的吧?洛都九市,哪兒有金市?”

“小程子,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記的九個市,是六朝人做生意的地方。金市的生意,可不止六朝,什麼大食、大秦的胡商,都在金市。”程宗揚半信半疑,“看不出來,你還搞進出口貿易——你想買什麼?外面販來的珠寶珍玩,還是玉石香料?”朱老頭道:“大爺瞧著,你的七里坊得不壞——你就給大爺買條街吧。”程宗揚一聽眼都紅了,痛斥道:“買個火雞!買條街?你說得輕巧!那得多少錢你知道不知道?換成金銖,能把你砸死幾百次還有剩的!”

“小程子,賭不賭?”

“傻瓜才跟你……”程宗揚突然神一振,喝道:“賭了!”朱老頭豎起大拇指,“有志氣!”說著又一條魚上鉤,朱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趕緊提竿,卻見魚鉤上掛了半條魚……

一刻鐘後,程宗揚神態悠然地坐在蘆葦蕩中,他手腕漂亮地一抖,魚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透明的魚線筆直飛出,掛著蚯蚓的魚鉤落入水中,立刻一沉,輕輕鬆鬆就有魚兒咬鉤。

程宗揚一邊收杆,一邊搖頭嘆道:“這水裡的魚也太多了,隨便釣都能釣上來,一點成就都沒有啊。”朱老頭黑著臉蹲在一邊,自從釣上來那半條魚之後,老頭兒就走了黴運。不知從哪兒游過來一群食的黑魚,把近岸的小魚一掃而空。那些黑魚體沉力大,在岸邊橫衝直撞,朱老頭不小心釣住一條,差點連魚竿都賠進去。

相比之下,程宗揚運氣好到爆表,離岸邊三四丈外一片蘆葦蕩裡,聚著一窩正值繁殖期的鯉魚,只要下竿就沒有落空的時候。他的魚竿拉開足足兩丈有餘,魚線一甩,輕易就甩出四丈。朱老頭可就慘了,那竹竿才五尺,加上魚線也不到一丈,連魚群的都摸不著。

眼看那群黑魚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朱老頭再也坐不住了,趕緊挪個地方。他剛找了片地方坐下,又想起什麼,股跟著了火似的躥起來。結果晚了一步,他前腳剛走,後腳那群黑魚就遊了過來,把他那一窩用葦葉穿起來的小魚吃了個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伸出兩手指,“二十比零!瞧瞧這事得……要不我勻你兩條?免得你老人家的臉面丟到河裡撿不起來。”朱老頭黑著臉道:“紫丫頭!這臭小子有什麼好的?你就這麼幫他?”小紫浮出水面,笑道:“人家已經上了程頭兒的了,程頭兒要是輸了,人家也沒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