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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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險的不是我們,而是帶著輜重提前撤退的捧右廂軍!看到這場暴雨了嗎?這就是他們出擊的信號。此刻還是午時,卻天黑如墨,哪裡有這般遮天蔽
的暴雨?江州周圍都是平原,如今是
季,泥土解凍,他們再施術下這場雨,道路泥濘得連馬都過不去!”
“如果這場雨早下一天,我張亢立刻逃之夭夭——你不想白白送死,難道我想死?這場雨如今才下,說明賊寇已經繞過我們,追趕上了帶著輜重的捧右廂軍!”劉宜孫驚呆一樣看著他。
張亢道:“所有帶不走的器械都留在營中,為了避免驚動賊寇,軍令要我們撤退時一把火燒掉。現在雨下這麼大,燒什麼都來不及了。這夥賊寇算得真是周密,一場雨至少留下了大半輜重,還困住了周圍數十里的所有軍隊。逃,逃不得;救,救不得。好算計!”
“賊寇已經繞過我們?”劉宜孫有些不相信地說:“可是這麼大的雨……”
“他們難道不會先趕到地方再降雨?況且他們有什麼雨中行軍的法子也未可知。”張亢道:“前有堅城,後有賊寇,我們只剩下一條路了。”前後都有強敵,再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別說無路可走,便是有路,軍士們離開營房,只怕走不了數里就會失散大半。劉宜孫道:“哪裡還有路?”
“大江。”張亢道:“營裡現在別的沒有,就是木料有的是。我已經讓人紮了五十條木排,幸好缺員多,有這些木排已經綽綽有餘了。”劉宜孫嚇了一跳,“你要過江?那邊可是寧州!”
“過江是找死。”張亢道:“我們順江而下。”劉宜孫已經說不出話來,撤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向東,翻越烈山。順江而下,只會離宋國越來越遠。
“往下游一的水路便是昭南。”張亢道:“這一路順水行舟,兩
可達昆吾,自昆吾上岸,向東三
到達荊溪,折而向北,再有三天我們就能到筠州。”
“筠州!”劉宜孫當然知道這座位於宋國最西部的州城。
張亢點了點頭,“別忘了,我往昭南去過。”一個多月前,張亢帶著一個都的軍士潛入昭南劫掠,究竟搶到手多少錢財,連劉宜孫都不知道,但他留給自己的一份,已經足夠豐厚。
劉宜孫怔了半晌,然後道:“路上一共需要九天時間,其中八天都在昭南境內。我們可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整支軍隊,何況你又去過——難道還能在昭南招搖過市?”
“所以要換裝。不能用大宋的旗號。”
“你搶了昭南的軍庫?”一股狂風捲過,劉宜孫猛地灌了一口的雨,咳了幾聲才道:“我們就是扮作昭南軍,便能瞞過昭南人嗎?”張亢看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漢軍。”在劉宜孫震驚的目光下,張亢用刀鞘在雨地上劃了一道:“眾人都知道大江下游是昭南,卻常常忘了大江入海處的合浦郡,是漢國的土地。”他在代表大江的線條末端點了點,“郡中常駐數千漢軍。”劉宜孫想了起來,當年漢武帝稱霸六朝,為表示自己一統天下,在東南西北四地分別設郡駐軍,漢軍兵甲所至,最南端的便是合浦郡。
“我在昭南遇上了漢軍。”張亢低聲道:“合浦郡守趙佗久居南方,聽說我宋軍討伐天子欽定的逆犯嶽鵬舉餘孽,有意出兵爭一份功勞,好返回京師洛陽。如今漢使多半已經到了臨安,只要陛下點頭,合浦郡的漢軍用不了幾便會逆
北上,與我軍匯合於江州城下。”劉宜孫聽得心驚
跳。武臣以私人身份結
外將倒也罷了,私下合謀軍事,無論哪一朝都是重罪,輕則殺頭,重則滅族,連夏用和都不敢做的事,張亢居然做了。他知道張亢膽子很大,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張亢抖了抖蓑衣,“如今陛下已經下詔撤軍,趙郡守只有再等待其他立功的機會。但按照當年的盟約,漢軍有六朝通行的特權,只要換上漢軍的衣甲旗號,咱們就能平平安安返回筠州。”張亢痛地咧了咧嘴,“一千五百套,全是漢軍換下來的舊軍服也夠我出血的了。”劉宜孫最後努力道:“我們是斷後,如果擅離職守,即使能回到筠州,也是死罪。”張亢扭頭望著身後的雨幕,然後道:“勝負已分,今晚這一戰,必然是我大宋數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潰敗,如果按軍法論處,該斬首者成百上千。我們若能從群寇間全師而還,朝廷高興還來不及。”張亢沒有再說下去,兩人凝視良久,劉宜孫猛地摘下頭盔,用力抖去上面的雨水,咬牙道:“雨快停了。這會兒再不走,便不用走了!”※※※※※烈山以西的平原上,一長列看不到首尾的軍隊正在暴雨中艱難地跋涉著。烏雲初起時點燃的火把此時早已被大雨澆滅,軍士們只能披著溼漉漉的衣甲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時劃破天際的閃電映出他們被疲憊和恐懼
幹活力的面孔。
雨還帶著冬季的寒意,進了水的袖口不多時就將手腕凍得麻木。石元孫握著馬鞭,心底的寒意卻比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更甚。
金明寨距離烈山一百餘里,按標準是兩的路程,但石元孫為了儘早與中軍匯合,昨晚只讓軍士們休息了兩個時辰。捧
右廂軍帶著大量輜重,本來就行走不易,但軍士們都恨不能早些離開江州,人人爭先,誰知會遇上這場暴雨。
被無數人馬踐踏過的道路像泥潭一樣泥濘不堪,一腳踏下,泥淖幾乎沒過小腿。泥中丟滿了各種各樣的戰靴,但沒有一名軍士停下來撿一雙。因為好不容易換上的鞋子,走不了幾步就會被盤一樣的泥路粘掉,如果沒有被粘掉,那就意味著你要帶著一雙沾滿泥漿的鞋子前進,每一隻都彷彿有數百斤重。
推著大車的軍士早已經疲不能興,連喊號子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埋著頭,拼命推動比平常重上數十倍的大車。忽然車輪一滑,一輛大車陷進一個尺許深的泥坑中,載滿兵甲的車輛傾斜過來,擋住了前進的隊伍。
兩名騎兵拖泥帶水地打馬奔來,搖著溼透的令旗喝道:“將軍有令!今必須趕至烈山營地!沿途不得歇息!妄自停留者!杖!遲疑不進者!斬!阻
道路者!斬!”泥水濺在身上,軍士們甚至沒有
出憤怒的目光,只木然卸下車上的衣甲,扔到泥漿中,將大車掀翻到一邊。
自從接到撤軍的詔令後,宋軍就因為如何撤軍爆發過數次爭吵。最後帶傷參加會議的翁應龍在夏用和的支持下,力排眾議,決定先撤走在江州城下幾近打殘的虎翼、歸聖、靜諸軍。
對於一支士氣低落的疲兵來說,撤退的風險甚至還高於兩軍戰。為了防止被城中的賊寇發覺追擊,宋軍的撤退措施極為隱秘,大量物資都留到了最後,由人員相對完整的捧
右廂軍負責押運。斷後的任務,則
給了主動站出來的劉宜孫軍。
張亢的猜測並不完全準確,事實上,斷後的除了他們的龍衛左廂第十軍,還有一支軍隊:秦翰的選鋒營。
選鋒營連苦戰,損失並不比其他友軍小,為了保證這支全騎軍的機動
,夏用和幾乎調集了軍中所有還能夠
調的馬匹,以至於押運輜重的捧
右廂軍連拉車的挽馬都湊不夠。
宋軍在撤退中潰敗已經不是第一次,除了遂自薦的劉宜孫,唯一能與賊寇正面對敵的選鋒營,夏用和還不惜人力物力,在烈山腳下築了一座小城,留下捧
左廂軍的王信和種世衡兩軍負責接應。如果賊寇真敢棄城而出,遠赴百里截殺捧
軍,宋軍一個反撲,在平原和烈山
界處與敵寇形成決戰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一場暴雨打亂了宋軍所有的部署。本來預計下午就能趕到烈山的捧右廂軍,因為這場意料之外的暴雨,行進速度陡然降至谷底,此刻已經過了午時,距離目的地仍遙遙無期。
選鋒營即使再銳,也不可能在這種暴風雨天氣及時馳援。同樣,王信與種世衡兩軍也不可能冒雨出城,去接應天知道在哪兒的捧
右廂軍。
眼下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就地紮營,但石元孫寧願冒著軍隊譁變的危險,也不敢稍作停留——如果敵寇在此時出現,本用不著
戰,只要吶喊兩聲,整個捧
右廂軍就會立刻潰散。
神宵宗!石元孫心裡恨恨罵了一聲。
自從王哲一劍叩石,迫宋國停止追究武穆王餘黨,宋國朝廷明面上沒說什麼,暗中卻著力扶植神霄宗,僅仙師的稱號就先後封了三位。結果江州城下連番較量,神霄宗派來的法師張如晦被賊寇的術者完全壓制,沒有佔到半點便宜。數
前法陣被破,神霄宗更是一蹶不振。等接到撤軍的詔書,神霄宗只向翁應龍通稟一聲,便即撤離。若有神霄宗的法師在,自己也不至於這麼狼狽——可恨這些法師一個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錢財耗費了許多,卻未見半點功勞。
石元孫用力了坐騎一鞭,馬蹄帶著厚厚的泥漿,在泥濘中艱難前行。雖然明知道城中的賊寇同樣損失慘重,不可能有餘力出城野戰,但自從踏上撤軍的路程,石元孫就隱隱不安,畢竟那是星月湖大營的悍匪……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亂了石元孫的行軍計劃,焦急之餘,他心下卻暗暗有些慶幸。雨下到這步田地,整個江州平原都成了爛泥塘,那些賊寇再兇悍,終究也是活人,不可能生出翅膀飛過來。軍士們淋了這場雨,少不得要病倒一半。但只要能趕到烈山腳下,這條命便算是保住了。
石元孫左思右想,腦中沒有片刻安寧。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號角。
這種充滿蕭殺意味的號角聲,這幾個月來宋軍上下已經聽過無數次,此時聽聞,幾乎所有人都回頭望去,瞳孔恐懼地收緊,連石元孫也不例外。
那號聲來得極快,初起還在裡許之外,不過一個呼,就
近到百餘步的距離,彷彿在暴雨中御風而行。
石元孫用變調的聲音大喝道:“結陣!”為了行路方便,軍士們都把軍械放到輜重車上,這時亂紛紛過去撿拾,一時間哪裡還能展開陣形?
慌亂中,一個剽悍的身影撕開雨幕,直闖過來。那人赤上身,淡金
的皮膚猶如一尊鎦金銅佛,口中橫咬著一柄長刀,正是雷霆刀臧修。隊尾一名掉隊的宋軍躲閃不及,被臧修一撞,立刻橫飛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