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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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主顯然是氣急了,咆哮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他穩了穩情緒,為沖淡剛才那番話的影響,放緩口氣,溫言道:“那王府未必值一百萬金銖,何況還有一百六十萬——即使朕富有天下,也知道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卿家一個商人,如何能拿得出來?”程宗揚慷慨昂地說道:“臣既然身為大宋客卿,為國盡力,為吾主解憂,乃是分內之事!”宋主並沒有被他的
昂慷慨打動,言語間對紙幣仍不能釋懷。
“以紙充金,可謂駭人聽聞,若商人不肯接受,為之奈何?”宋主憂心忡忡地說道:“紙幣無法推行倒也罷了,若傷了朝廷的體面,就不是幾百萬金銖的事了。”這位宋主倒不是昏庸之輩,心地也不壞,是仁宗還是孝宗?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口中道:“臣準備在臨安盤下一家糧行,待戶部官員召集眾商,以紙幣購糧時,便由臣指使自家糧行先行接受紙幣,做出表率。若能起我宋國商家的愛國之心,接納紙幣,為國分憂,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把錢幣回籠,以免生出波瀾。”程宗揚苦笑道:“這本是商人的小伎倆,不敢有辱聖聽,只是解陛下之憂而已。”宋主道:“如此說來,若紙幣難以推行,便由卿家全部接下?”程宗揚道:“必不會累及朝廷聲望。”宋主久久沒有作聲,半晌才道:“朕今
方知,我宋國還有卿家這樣富可敵國的大商家。”程宗揚暗叫不妙: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竟然充得比宋主面子都大,萬一這位宋主是朱元璋,自己不就成沈萬三了嗎?
“回陛下,臣不過是盤江土著,論起家產,宋國富戶車載斗量,臣的產業只是中等。不過論起資金的運作,臣卻頗有幾分心得,因此才敢用兩分的本金,運作十分的紙幣。臣也知道其中的風險,但宋國富戶思不及此,而我大宋有燃眉之急,臣為國事,傾家蕩產亦不足惜。”宋主嘆道:“若人人都如程卿,何愁我大宋不興!卿家有什麼為難的,儘管說來。”程宗揚暗鬆一口氣,連忙道:“臣不敢驚動聖駕,只是這些紙幣實為官府所用,懇請陛下恩准,這些紙幣必須能用來支付賦稅。”
“自當如此!”宋主一口應下,又道:“朕聽賈相有言,所有紙幣均由卿家的錢莊印製,付戶部使用——此舉頗有不妥。”程宗揚心頭微凜,臉上卻不敢
出分毫,恭恭敬敬道:“請陛下明示。”
“這些紙幣既然可以支付稅賦,便是由我大宋朝廷認可的法定錢鈔。”宋主徐徐道:“此程氏錢莊可謂半官半商,印製的紙幣必須由官府支用,不得私下發行。若卿有意另行印製紙幣供民間使用,朝廷不會阻攔,但不得以程氏錢莊的名義,更不可支付稅賦。”程宗揚心驚跳之際,又聽見那位宋主說道:“至於程氏錢莊發行的官用紙幣,朕已下詔,著戶部在背面加蓋印章。往後官用紙幣必須由程氏錢莊和戶部一同監製,每年發行額度也必須呈報,由朕御覽。”程宗揚心裡哀嘆:這位宋主可比賈師憲用心多了,一道詔書就斷了自己渾水摸魚的念頭。
宋主道:“卿家放心,有朕和賈太師在,朝廷斷不會做出殺雞取卵之事。”
“謝主隆恩!”
“還有嗎?”程宗揚心一橫,“有!”程宗揚不好抬頭去看宋主的表情,只能盯著他的靴尖,用沉重的口氣說道:“臣從筠州來,如今筠州的糧價是往年兩倍,超過臨安近兩成。眼下已經開,田中卻無人耕作,只因丁壯都服了徭役……”宋主的靴子停在程宗揚面前,接著打斷他,“軍務非你所能議論。”
“臣是工部屯田司員外郎,論的只是農事。”程宗揚道:“現在正是播種時節,一旦誤了農時,只怕今年秋收更少於去年。今年糧價已是每石十五銀銖,如果今年歉收,明年此時的糧價,臣不敢猜測,只怕屆時再發行十倍的紙幣也難以彌補虧空。”宋主快速走了幾步,然後冷冷道:“朕知道了。還有嗎?”還有你那不存在的媽究竟怎麼回事!程宗揚心想:媽的,我也夠蠢的,夢娘琴棋書畫、詩辭歌賦、曲舞彈唱、刺繡焚香無一不
,怎麼可能會是
媽?九成九是宮裡的妃子!高俅你這個白臉
臣,敢騙我!
“只要今年不誤農耕,臣更無他求。”宋主沒有再提這件事,只勉勵道:“好好做。錢幣之事,切莫出了岔子。”
“臣遵旨。”
“告退吧。”程宗揚一直退到大殿邊才飛快地瞟了宋主一眼。金碧輝煌的御座旁垂著一道珠簾,前面站著一位身穿便服龍袍的年輕人。
果然是人如其聲,那位宋主長得好一張小白臉,紅齒白、面如冠玉,看上去倒
俊俏,和小狐狸很有得比,只不過多了兩撇清秀的小鬍子,頗有英主之氣。
不像徽宗、欽宗、理宗那些昏君,長相也比太祖、太宗來得英俊,難道是神宗?不會那麼短命吧?
程宗揚只瞟了一眼就離開大殿,沒有看到等他走後,宋主挽起筆,在身後的白屏風一角寫下“程宗揚”三字,然後沉許久,在旁註了“工、戶”二字。
程宗揚出來時,童貫已經不在殿外,只好另找時間約他出來,打聽內情了。
程宗揚很想當面質問高俅,夢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會兒找上門肯定問不出什麼。高俅對嶽烏人的忠心沒有絲毫可疑,有些事情他可能是不方便多說。
比如高衙內竟然是嶽鳥人託他養育的,高俅就隻字未提,不一定是信不過自己,只是事情實在太大條。就像自己明知道高俅的身份,卻不敢向任何人透一樣。這種事一洩漏出去就是血雨腥風,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不過高智商和嶽鳥人又是什麼關係?難道是嶽鳥人的娃?
不會吧?這要讓死丫頭碰見,知道自己哥哥就這德,還不立即把這個便宜哥哥
死,免得丟她的臉?
敖潤和俞子元在外面等候,見程宗揚安然出來,都鬆了口氣。
俞子元上來道:“如何?”程宗揚道:“老子這輩子都沒向活人磕過頭,往壞處說呢,人格受到汙辱;往好處說呢,這下我的人生也算完整了。”俞子元不
為之失笑。
敖潤道:“程頭兒,高衙內剛才派人來,請你去翠微園。”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兩天沒見公子,高衙內說想師父了。”
“不去。”程宗揚一口回絕。自己和高衙內那小崽子沒什麼好說的,至於阮香凝,雖然劍玉姬說得好聽,為了表示善意,白送給自己暖,但糧戰的緊要關頭,把這個底細不明的炸彈摟在懷裡,自己就真瘋了。
程宗揚說的盤下一處糧鋪,鼓動臨安糧接納紙幣,倒不是撒謊。臨安大大小小的商會背後多半有宗室權貴的影子,不過有兩家並不顯眼的糧行,真正的東主是雲氏商會。
程宗揚沒打算來陰的,而是把自己的方案全盤提供給賈師憲。在宋國這位權臣的默許下,戶部召集城中糧商的消息一出,秦檜便以新任執事的身份,帶著糧行的老掌櫃來到樊家園。
樊家園是臨安有名的酒樓,三天前,戶部的官員將園中一座小樓包下,邀請臨安的糧商與會。
戶部請客,說實話,沒有一家糧商願意來的,但也沒有一家糧商敢不來的。
不到午時,二十餘家糧行的執事、掌櫃便紛紛趕到園中,少的一兩個,多的三五個,不一會兒廳中聚了數十人,三五成群地頭接耳。
程宗揚冷眼旁觀,那些糧商風度相異、長相不同,但有一點相差無幾:臉都不大好看。這也難怪,臨安的商家不少都是手眼通天之輩,再加上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來之前這些人都聽到消息,曉得這頓飯不是好吃的。
程宗揚笑道:“今天這場嘴皮官司有得打了。”廖群玉面苦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主持會議的是戶部一名郎中,與會的還有臨安府幾名官員。廖群玉的身份最特殊,他沒有官職,卻是代表賈相爺出席。
不一會兒秦檜也進來了,他把兩位掌櫃推到前臺,自己安安穩穩坐在後面,遠遠向家主使了個眼。
程宗揚心裡篤定,對於發行紙幣,各方都沒有把握,戶部反覆斟酌,拿出一個方案,準備先在各州縣發行一百萬金銖的紙幣探探底細。至於原來擬定的各州縣自籌相應錢銖的建議,由於各州縣財政吃緊,也降為半數。這樣臨安的發行額度暫定為紙幣四十萬、錢銖二十萬,按照戶部的預計,能發行一半就可以向賈相爺和陛下覆命了。
六十萬金銖,按目前的糧價一共能購糧八十萬石。雲氏在臨安的兩家糧行掌控的糧食超過四十萬石,所以程宗揚才信心十足,即使沒一家願意收紙幣,自己全部吃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一個公子哥兒晃悠悠進來,卻是陶弘。
在場的糧商頗有些認識這位陶氏錢莊的少東家,紛紛上前問好。
陶弘倒是長袖善舞,絲毫沒有當
拒見賈師憲的傲慢,一通寒暄之後,賓主盡歡,他才來到程宗揚身邊,笑道:“程兄,咱們又見面了。”程宗揚對這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二世祖十分警覺,畢竟有把柄在他手裡,萬一被他揭出自己和江州那些賊寇有
往,立刻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倒是有心情。”陶弘道:“本來我是來樊家園吃羊羹的,聽說這裡好熱鬧,如果是臨安府倒也罷了,卻連戶部也來了。我一合計,莫不是錢莊的事?若是這事,程兄必定會在。哈哈,倒是讓在下猜個正著!”忽然廳中響木一震,戶部那位官員朗聲道:“時辰已到!沈府丞,來了多少商家?”來自臨安府的沈府丞計算了一下數目,“二十六家。”戶部那名郎中點了點頭,提高聲音道:“諸位!今
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各位掌櫃都知道一些。方才各位的議論,蔡某也聽到一二,不錯,正是為了紙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