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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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子?”
“是呀。從前有人在那裡住。”程宗揚來了神,“在哪兒?”
“我們帶你去。”相雅和麻黷麻利地把獨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進密林。
程宗揚在筠州聽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蠻人的傳說,據說那些蠻人擅長用毒箭,往往潛藏在林中,殺過往的客商,劫掠財物。官府派出鄉兵圍剿也毫無作用,因為五溪蠻一半時間在山中勞作,一半時間出去打劫,簡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沒有人敢往荊溪一帶行商。現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為零。
麻黷用隨身的砍刀砍去枝葉,出林間一條荒棄已久的小徑。由於路面的泥土被夯實過,仍能看出以前的樣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騾馬通行。
走了一刻多鐘,一處房舍出現在濃綠的光影中。門庭雖然破敗,青石鋪砌的臺階和巍然聳立的門樓卻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嚴。傾頹一半的屋簷下,懸著一方佈滿蛛網的匾額,依稀能看到上面四個墨黑的大字:荊溪縣衙。
荊溪縣治原來設在這裡。程宗揚四處打量,只見牆頭爬滿藤蔓,四周的樹木合攏過來,枝葉幾乎遮滿了天空。看情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跡,本來就不多的幾間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傾頹,好在結構還大致保存完好。周圍近百里都只有荊溪蠻人,宋國居然能在這裡設縣衙,還派來幾任知縣,也真不容易。進入大門,程宗揚頓時一陣驚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內的土地都用磚石鋪過,雖然被雨水侵蝕,有幾處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揚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閃,有人從縣衙的正堂出來,卻是先來探路的秦檜。麻黷見到他,頓時喜形於,拉著相雅過來,飛快地說了一串話。
秦檜也認出他來,雙方說得高興,眼看天過午時,秦檜拿出攜帶的竹筒米飯和一隻酒葫蘆,邀這對荊溪夫一同用餐。就這樣,秦檜和相雅用蠻語與麻黷
,再用官話與程宗揚
談,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打聽荊溪縣衙的情形。
麻黷與相雅對縣衙的來歷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這裡居住,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拿出一張蓋過紅印的紙,就向周圍的山民索要物品。從未過賦稅的荊溪人對此莫名其妙,彼此發生過幾次衝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裡不去理會。後來有一天,荊溪人從山裡出來,才發現大房子的人已經搬走了。荊溪人不喜歡這種房屋,也沒有人來住,於是便荒廢下來。
秦檜問起有沒有鄉兵到這裡來。麻黷和相雅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是鄉兵,不過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荊溪來了。
程宗揚放下心來,從筠州到這裡,順風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沒有人煙,把糧食放在這裡倒是個好地方。
吃過飯,麻黷和相雅一同離開。這對荊溪夫一片坦誠,只因為多拿了幾百文錢,還要划船到城裡送還,讓自己這個準備囤積居奇的
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揚有心送他們點禮物,但身邊什麼都沒帶,只好作罷。
秦檜道:“他們這支荊溪蠻住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幾十裡山路,再走幾十裡水路,以前很少與宋國人接觸。”
“那個女的官話說得不錯啊,以前沒接觸過外人,她在哪兒學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臨著昭南邊境,有一個沐羽城,雖然比筠州離得遠,但荊溪人對宋國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邊易。麻黷還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們。”
“下次來,給他們帶點鐵器和鹽巴。”秦檜點頭道:“那最好不過。”程宗揚在庭中走了幾步,“若加個棚子,放上幾萬石糧食應該沒問題吧?”秦檜已經用腳步丈量過,當下說道:“庭院南北寬十丈,東西寬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糧食近十萬石。”再加上週圍的房舍,滿打滿算能盛放二十萬石,雖然簡陋得不像糧倉,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糧食,又不打算長期倉儲,這裡也儘夠用了。
程宗揚道:“招些民夫,把庫裡的糧食運出來,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風的空間。就用蘆蓆和竹子,只要能擋雨,越簡單越好。”
“從浮凌江運送糧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這就看王團練的了。給他送筆銀銖,份量要夠,也不能覺得咱們是好宰的肥羊,讓他照應一些。”秦檜笑道:“這個好辦。”※※※※※程宗揚與秦檜查看了縣衙周圍的環境,規劃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庫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糧食,還是城南一個大戶派管家送來一百多石。”祁遠面有憂地說道。這個數量雖然不少,但離家主的目標差得太遠。
程宗揚笑道:“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麼打算?”祁遠道:“就咱們幾個人,我去口肥羊,買些年糕、點心。裡頭再掛幾盞燈籠,喜氣一些,也儘夠了。”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簡單了點兒?”祁遠笑道:“再每人封一個大紅包,就豐厚得緊了。”程宗揚大笑起來,“好你個老四!把鋪裡幾個夥計,都列出名單來,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們幾個,喂,老四,我記得你還是股東吧?”
“那是,我和吳大刀佔了半成多呢。”
“一成。”程宗揚道:“小魏那份算你們的。”祁遠不再言語,過了會兒才道:“老秦,雪隼團兩位,還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紅包合適?”
“每人一百銀銖。”程宗揚張開手臂,做了幾個體動作,然後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不過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勞碌命,有什麼辛苦的。程頭兒,你說,我記著。”程宗揚道:“聽說城外還有民夫沒有著落?”
“足有兩三千人,都在常平倉一帶聚著。”
“我有個打算,設個粥棚,施粥。”祁遠眼睛一亮,“這可是個積德的好事!我來幹!”
“問題是得多少糧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夠了,丟了咱們商行的面子。”
“施粥當然不能敞開了吃,每人每天兩頓,有一斤半便夠了。兩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無錢的窮人,就說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糧食,合五十石,除夕開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兩個錢的菜蔬,算下來要五百銀銖。”
“那就設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糧食,菜金按兩千銀銖來。”
“成!”祁遠道:“搭粥棚的事不用心,我去說一聲,一兩個時辰就搭起來了,我先去叫幾個人準備糧食。”祁遠興沖沖往外走。孫益軒領著兩個小廝,提了幾隻食盒進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樁,明面上不好多打道,這次說的事是王團練初七要在家中請客,已經派了請帖。
孫益軒道:“王團練這人,手伸得太長,每年三節兩誕,都少不了讓城裡的商戶孝敬。”
“給多少合適?”
“一般是一百銀銖。”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戶起碼有幾百戶吧,王團練這比做生意撈得還狠啊。”
“他手下有鄉兵,又是官場的人,在筠州沒人敢惹。被他勒索幾個,大夥兒也只當求個平安。”孫益軒道:“況且他手伸這麼長,有些事情也好辦。”程宗揚想了想,“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讓店鋪的祁掌櫃代我去吧。”
“行。”孫益軒道:“請轉告祁掌櫃,初七一早,城南王團練的大宅。”※※※※※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連十餘座圓形的大倉沿著浮凌江一字排開,便是筠州城的常平倉了。
為了往前方輸送糧食,宋國動用的民夫不下二十萬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員調集,服完勞役就帶著口糧各自返回。但二十萬人裡面,免不了有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筠州,無法返鄉。這些民夫缺衣少食,當地官員雖然想盡辦法賑濟,但現有的人手既要維護城中的秩序,又要支應前線各種物資,實在也顧不了許多。
大清早滯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邊,希望有運氣到城中打份短工,賺得一天的衣食。但時近新年,各處商鋪都陸續關門休業,城中居民各自忙著過年,這份希望也渺茫得緊。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削漢子騎著一匹大青走騾過來,扯開喉嚨道:“有幹活的,過來幾個!”人群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問道:“老爺,要幾個人使?給多少工錢?”
“一文錢都不給!”祁遠道:“程家少爺要在這裡施粥,找幾個熱心的,搭處粥棚。”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幾十名漢子立刻出來,清出一片場地,拆了各人住的蘆棚,七手八腳搭起一處粥棚。
接著幾名前幾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滿糧食的蒲包過來,祁遠從民夫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鍋。這邊已經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馮源也跟來湊熱鬧,見狀不
技癢,
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這次沒出醜,把圍觀的眾人給狠狠震了一把,連同行的林清浦也讚不絕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來不像善類,卻是一副熱心腸。他前後照應著,讓人一通大火把水燒開,然後扯開蒲包,將白燦燦的大米倒入鍋中,一邊熬著粥,一邊擺開桌案,將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過來。雖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醬少料,但貧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過如此,頓時又是一片歡聲,連幫忙幹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眾越聚越多,這幾千民夫不乏壯有力的漢子,一旦踩踏起來,便釀成大禍。祁遠先叫人把沒開過的蒲包堆起來,讓眾人都看到糧食充足,不用爭搶,然後讓眾人按各州縣分好,老弱在前,
壯在後。等粥米煮
,祁遠親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馮源好湊熱鬧,林清浦也沒什麼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順順利利把施粥的事辦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