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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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也許嶽帥對那位宋主忠心耿耿呢?”
“忠心個!”蕭遙逸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嶽帥當初差點把宋主的母后收為姬妾,後來覺得名聲不好,才沒有大張旗鼓地娶韋太后過門。”程宗揚又驚又笑,“還有這種事?那位韋太后答應嗎?”
“嶽帥決定的事,哪兒有她說話的份兒。不過嶽帥那段子有一半時間都在宮裡住。直到韋太后肚子大了才搬出來。”程宗揚心裡一震,“嶽帥還有個女兒?”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王哲託自己照料嶽帥的後人,原來以為只有月霜一個,現在不但多了個小紫,還蹦出來一個沒聽說過的女兒。月霜是想殺自己沒殺死,小紫是自己想上沒上成,這兩個已經夠自己頭痛的了,剩下這個鬼知道還會出什麼么蛾子。
“可不是嘛。”蕭遙逸頹然道:“嶽帥三個女兒,一個被王哲王大將軍在軍中撫養,一位就是這個沒有名分的小公主。嶽帥死時她才三歲,可能宋主覺得臉上無光,把她藏了起來,後來就沒有聽到她的消息。還有一個,我們剛剛才知道是在南荒。”
“藝哥離開星月湖的時候,罵我們可恥,讓嶽帥的子裔飄零四方,對不起嶽帥,罵得一點都沒錯。可王哲執意不給,我們也沒辦法。韋太后生的又不知下落——我們也不是什麼都沒幹,四哥和五哥還去找過韋太后,可一問她就哭,我們總不好對嶽帥的女人動刑吧。最後這個……”蕭遙逸說著忽然離席,對程宗揚深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道:“這可不敢當。能在南荒找到小紫都是謝藝的功勞,跟我沒什麼關係。”
“程兄客氣了,我是謝公子的人品。”蕭遙逸嘆道:“嶽帥這個女兒美貌絕倫,程兄卻能相守以禮,小紫姑娘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吧?程兄如此光風霽月,令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程宗揚眼圈差點紅了,蕭遙逸如果不提,他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高尚。這事不是自己夠君子,實在是小紫太狡猾……
程宗揚抹了抹眼睛,大度地說道:“這一路確實是千辛萬苦——不過都是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蕭遙逸笑著擠擠眼睛,“程兄這一路和尚當得夠辛苦,今晚定要讓程兄好好樂上一樂。芝娘!”芝娘在下面嬌滴滴應了一聲,“小侯爺,酒菜來了。”小婢捧著酒菜上來,放在案上。
蕭遙逸道:“這種小盞如何盡興?換大盞來!”不多時,小婢送來大盞。蕭遙逸屏開小婢,親手給程宗揚斟酒,一邊笑道:“芝孃的畫舫在秦淮河只能算平常,達官貴人去的畫舫都是三五層高的樓船。我不慣裡面那些娼拿矯作態,寫寫詩彈個曲就用一晚上,花了上百銀銖,連手都碰不著,還自稱風雅。我當不得那種冤大頭,還是在這裡自在!”這位小侯爺果然是個趣人,程宗揚不由撫掌大笑。
蕭遙逸扯開衣領,豪氣萬丈地說道:“程兄,今晚我們不醉無歸!”程宗揚也不推辭。他拿起酒盞,目光從蕭遙逸頸中掃過,不由一頓。
蕭遙逸脖頸上刺著“有種”兩個字,上午自己只看到蕭遙逸的側頸,這會兒才發現“有種”後面還有幾個字,連起來是一句話:有種朝這兒砍!
那幾個字書法不算上佳,但寫得飛揚跋扈、狂氣十足,“砍”字最後一筆還被勾畫成一把滴血快刀的形狀。配上那句話的口氣,很有種兵痞的無賴風采,與蕭遙逸這種公子哥兒的風之態反差極大。
程宗揚一見之下,不住放聲大笑,指著蕭遙逸的脖頸道:“蕭兄怎麼想起來刺上這句話?”蕭遙逸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脖頸,“我到星月湖那年才十歲,嶽帥讓我住在他貼身衛士的營帳裡。那天我一進去,就看到六七個老兵正在玩一種紙片,他們都
赤上身,脖頸、胳膊、大腿、後背都帶著刺青,嘴裡罵罵咧咧全是
話。有個臉
陰沉的漢子打輸了,二話不說,拿刀就在胳膊上劃了一道,鮮血淋漓,可真把我給嚇住了。”
“我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不小心放了個,被個大胖子狠瞪一眼,差點嚇得我
褲子。後來一個
豪的漢子過來,問我是不是蕭遙逸,我說是,他說他叫孟非卿,是這群人的老大。”
“孟老大跟我說,這些人都是嶽帥軍中的好漢,我這樣白白淨淨像個丫頭片子可不行。我說那怎麼辦?他說你也刺個青吧。有個肩膀上刺著骷髏頭的漢子就過來,說他叫謝藝,皇圖天策出身,軍裡就數他字寫得好,連嶽帥也比不過他,然後替我寫了這句話,讓人替我刺到脖子上。”
“不對啊,”程宗揚道:“謝藝身上沒什麼刺青啊?”
“可不是嘛!”蕭遙逸眼圈一紅,委屈地說:“等我刺完,那幫傢伙都哈哈大笑。原來他們聽說我是個公子哥,故意擺出陣勢來嚇我。他們身上的刺青全是假的,都是拿墨寫上去的。那個大胖子是侯玄,臉陰沉的漢子是斯明信,他劃那一刀也是假的,
的是雞血。結果八個人裡就我有刺青。”程宗揚大笑道:“謝藝也會捉
人?”蕭遙逸悻悻道:“他還說自己字好,其實字最好的是七哥王韜,他們太原王氏書法是家傳的,真讓他寫這六個字,起碼值六百銀銖,我也不用哭了。後來我找個機會,趁晚上把他們有鬍子的全剪了,沒鬍子的畫了個鬚子。本來我還想給藝哥打個耳
戴上耳環,結果被他發現了,捱了他一頓打,我就往他被子裡
了一窩老鼠。”蕭遙逸說起自己的惡作劇,不
得意非凡。漸漸的,他聲音低沉下來,程宗揚知道他想起謝藝,心中傷
,便拿起酒盞向蕭遙逸一敬,一飲而盡。
這時他已經不再懷疑蕭遙逸的身份,只不過……
“蕭兄十歲就到了嶽帥的大營,這年齡真夠小的。”
“還不是因為我爹。”蕭遙逸抱怨道:“老頭兒怕我在家裡跟那些人一樣學成廢物,哄我說有個姓岳的,那裡好玩,才把我騙過去。”程宗揚想起遇到的王謝子弟,“是那些塗脂抹粉的傢伙?”
“可不是嘛。那幫子弟大都是些飯桶,行動脂粉不離手,還自負得很,整天拿個拂塵東遊西蕩,說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真到做事的時候連都不會!”程宗揚笑道:“聽說建康的貴族盛行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是用石鐘、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種石頭製成,嶽帥當年也制過,到底沒敢服用。建康城服的人倒是不少。五石散服過之後身上先熱後冷,還不能吃熱食穿厚衣,不管天多冷,都要穿單衣,喝涼水,有些還要伏冰臥雪。而且服過之後要多走,稱行散,停下來就要多喝酒,多吃東西。”蕭遙逸給程宗揚斟上酒,笑道:“五石散那東西,服之令人神智恍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上次我去阮家,正遇上阮家兄弟在吃藥服散,他們服過五石散,然後先用涼水沖澡,接著開始飲酒。喝到一半,阮家兄弟覺得用杯子不過癮,用個七尺的大盆盛滿酒放在院子裡,諸阮就圍著盆子狂飲。正喝著一群豬過來,阮家兄弟也不嫌髒,就和那些豬擠在一起飲酒。飲到興起的時候,還把自己的妾婢叫來,在院裡
相
亂。”蕭遙逸笑著搖頭,“我蕭遙逸再荒唐,也荒唐不到那地步。可大家提到阮家兄弟就說他們是狂狷天
,風
人物。提起我這位小侯爺,大家都說是不成器的荒唐子弟。這也太不公平了!”程宗揚笑道:“這多半是因為小侯爺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吧。”蕭遙逸大笑道:“不錯!程兄果然是蕭某知己!諸阮的狂狷我倒不在乎,禮法豈是為吾輩所設!但不做事還要搏取好名聲,這就太過分了。那些無知小子,怎能縛住我鯤鵬之翅!”蕭遙逸舉盞一口喝乾,把酒盞扔到几上,叫道:“芝娘!我要的佳人呢?”芝娘上來,未語先笑,“小侯爺莫急。我已經讓人去接麗娘,就快到了。”蕭遙逸道:“怎麼不在你舟中候著?”
“麗娘吃不得苦,在舟上兩個時辰就要靠岸歇息。”芝娘笑著向程宗揚解釋,“奴家畫舫新來了個粉頭,名叫麗娘,年紀雖然略大了些,卻是好風情,遍體風。少頃來了,讓她敬公子一杯。”蕭遙逸一把摟住芝娘,把她抱在膝上笑道:“那個麗娘就讓給程兄,今晚你陪我好了。”芝娘笑著拈起一粒葡萄,含在
間送到蕭遙逸嘴裡,低笑道:“秦淮河三千畫舫,粉黛無數,小侯爺這樣的人才,那些粉頭便是倒貼也肯。小侯爺卻總照顧奴家的生意,奴家
不盡。讓奴家陪一晚,是奴家的福氣。”蕭遙逸抹了抹她鮮紅的
瓣,笑道:“嘴巴可真甜。我喜歡你這裡是免得撞上
人,讓他們整天在我爹耳邊聒噪。何況還有芝娘你這樣的美人兒。”芝娘卻羞澀起來,柔聲道:“奴家先去更衣,再來陪小侯爺。”蕭遙逸放開她,與程宗揚飲了幾杯,才道:“芝娘這裡酒菜從不摻假,而且嘴巴極嚴,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從不多說。還有一樁……”蕭遙逸好看地一笑,“芝娘這人其實做不得這營生,她心腸太軟,從不打手下的粉頭。若不是我,她這畫舫早就關門多時了。”程宗揚笑道:“看不出蕭兄還這麼憐香惜玉。”蕭遙逸大笑道:“這話我愛聽。來,程兄,我敬你一杯!”兩人推杯換盞,談笑無
。
※※※※※第129章·姝麗軒窗外,月漸明,畫舫彷彿貼在水面上滑行,伴隨著低啞的槳聲,破開水中的月影。寬闊的河面上,畫舫往來如蟻,不時有高達五層的樓船掠過,船上張燈綵結,傳來陣陣管絃笑語。
遠遠一艘舟楫跟在後面,程宗揚笑道:“蕭兄,你的隨從追來了。”蕭遙逸也不在乎,“不用理他們。反正城中人都知道我荒唐,我真做出些什麼事來,他們也不相信。”酒到半酣,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舟駛近畫舫。片刻後,芝娘挽著一個女子上來。
芝娘說是更衣,其實是重新梳洗打扮,黛眉丹,更顯美豔。她披著一襲薄薄的紗衣,裡面是一條鮮紅的抹
,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在紗中若隱若現。旁邊的女子卻披著斗篷,粉頸低垂,看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