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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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一幕在洛都各處不斷上演,無論權貴雲集的尚冠裡,還是步廣裡、通商裡、治觴裡……到處都有呂氏族人喋血街頭。
伴隨著呂氏家族的鮮血,新天子的名諱也在第一時間傳遍了整個洛都:江都王太子劉建!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各種謠言像野火一樣在城中蔓延。
有人說:建太子已經登基,成為新君。
有人說:太后已經自焚而死,徹夜未熄的大火併非來自武庫,而是永安宮。
有人說:群臣已經大禮參拜,新天子手握傳國玉璽,明就要下詔改元。
有人說:天子暴斃是呂氏謀逆,呂冀用一張毒餅害死了天子,而且長秋宮也有嫌疑。
有人說:新天子得到霍大將軍、金車騎、董司隸的效忠,如今正緊閉宮門,大索宮中。
有人說:二鵝就是兩後的徵兆,北宮的呂太后已經昇天,南宮的趙皇后少不得要下九幽黃泉,去陪先帝……
“這是什麼意思!”程宗揚接到傳言的情報,氣都不打一處來,“呂雉還沒逮到,劉建這就準備翻臉?”秦檜也皺起眉頭,劉建的動作實在太快,堪稱動如雷霆。永安宮塵埃尚未落定,他就第一時間抓住機會,以天子的名義下詔,全面清除呂氏勢力。
這孫子拿準了自己不會反對他對呂氏下手,才準地把握機會,把生米煮成
飯。詔令一下,新天子的名分也隨之確立——連太后族人都被誅殺了,誰還敢反對?
臣兄剛才那番話,真是金玉良言啊,人家早一步,自己就晚了一步,現在詔書已下,呂家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自己還怎麼捧定陶王上位?
唐衡送來的消息,劉建以天子的名義接連頒下詔書,除了對呂氏誅連九族,還宣佈沒收呂氏財物,入於府中,同時減免天下百姓一半的賦稅。並且下詔廢除呂冀等人的林苑,允許貧民入內謀生。呂氏族人併的田地,允許原主贖回,家奴盡數放出。
眼下呂氏已經被誅殺的有西平侯呂蒙、屯騎校尉呂讓、越騎校尉呂忠、長水校尉呂戟,幾人的頭顱都被懸掛在朱雀門外,公開示眾。呂冀的族孫氏也被夷族,其餘與呂氏有關而在誅殺名單上的公卿、刺史、二千石、校尉足有近百人,論罪罷職的超過三百人,全是呂冀等人的屬吏和門客。
更可怕的是內侍捧著天子詔書馳諭四方,各處裡坊無不歡聲雷動。甚至有呂氏族人穿上布衣,試圖逃出城去,卻被百姓拿住送官。
民心所向啊這是。一時間程宗揚都有點動搖了。劉建真要攏絡住民心,就徹底坐穩了天子之位,即便自己逮到呂雉,又有什麼用?
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自己忽略了秦檜的提議,結果全面陷入被動。尤其是那些謠言中,劉建已經迫不及待地亮出獠牙,準備對長秋宮下手了。
程宗揚咬牙道:“先抓住呂雉!她要是翻盤,比劉建更可怕!”正當程宗揚心急如焚的時候,終於傳來一個好消息:單超找到了那條最為隱秘的暗道。
暗道位於永安宮西南角,看守入口的兩名內侍已經被單超用重手法震斃,只留了一名活口。
據那名內侍待,半個時辰前,太后突至,她只帶了一名老太監,徑直入了暗道。臨行時,命他們把入口封死。
盧景俯身辨認著地下的痕跡,片刻後說道:“就是這裡。”程宗揚追問道:“這條暗道通向何處?”內侍費力地吐了口血,“北寺獄……”眾人面面相覷,難怪這條暗道從不啟用,居然是通往牢獄的。
※※※※※第583章·黑羽動亂從南宮蔓延到北宮,眼下已經擴散到了整個洛都。一片動盪不安之中,北寺獄卻成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陰暗的牢房內,寒意侵人,往充斥其間的臭味和呻
聲彷彿被寒冷凍結,一片死寂。
唯一的熱源來自於夾道之旁的隔間,土坑中的炭火已經熄滅,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幾名內侍擠在榻上,似乎已經睡,沒有發出半點聲息。木架上吊著一名囚徒,他身上印滿烙痕,這會兒垂著頭,骯髒的頭髮沾著發乾的血塊,分不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甬道兩側的囚牢內,那些被人遺忘的囚犯或坐或臥,僵硬的肢體猶如死屍。
牢獄最深處,有一個狹小的天井。呂雉就坐在天井下方一張草蓆上,她一手支著粉腮,帶著一絲倦意,望著從天井中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華麗的宮裝拖在沾滿血汙的泥地上,卻絲毫不以為意。
“我還以為太后會去永巷,沒想到會來北寺獄視察。”程宗揚揶揄道:“真有閒心啊。”呂雉淡淡道:“把我打入永巷,你們就會放心了嗎?”
“放心,怎麼不放心?”程宗揚道:“只要太后無恙,不管是在天涯海角,我都放心。”呂雉輕嘆了一聲,“自從先帝駕崩,哀家垂簾聽政,把他的兩名寵妃投入永巷之後,我就起過誓:有朝一,哀家失勢,寧肯死在北寺獄中,也絕不在永巷苟活一
。”說著她坐直身體,揚手將一柄帶鞘的長劍
在草蓆前,淡然道:“誰來取哀家
命?”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往呂雉身後瞟了一眼。這妖婦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樣,不會是有詐吧?
呂雉身後站著一名太監,他微微佝僂著身子,整個身體都被陰影籠罩,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
自己左有盧五哥,右有秦臣,前有單常侍,後有趙長史,外面還有朱老頭那個老東西押陣,這樣的陣容足夠在六朝橫著走,別說一個老太監,就是來一打也不怕。
寂靜中,一隻骨節畢的大手伸出,握住劍柄。
呂雉出一絲鄙夷,“一介奴才,你也配拔劍?”
“奴才生為劉氏人,死為劉氏鬼。”單超沉聲道:“聖上遇害,奴才早該死了。待斬殺太后,為先帝報仇,奴才自當伏劍自盡。”
“好一個忠心的奴才!”呂雉大笑道:“來殺了我吧。好讓世人都知道,是天子的奴才手刃太后。讓我那乖兒子在九泉之下背上弒母之名,真是一個忠心的好奴才!”單超面沉如水,握著劍柄,卻怎麼也拔不出來。
趙充國分開眾人,氣勢洶洶地擠到呂雉面前,一手指著她的鼻子,橫眉豎目地怒喝道:“你囂張個啥?”呂雉瞥了他一眼,“若哀家沒有記錯,你是車騎將軍府中長史趙充國。當北原一戰,你率死士突圍,身被七創,尤自血戰不已。戰後長水校尉呂戟搶奪你的功勞,最後是哀家特旨擢拔你為長史,放在金車騎門下,保全了你的
命。”趙充國叫道:“若不是你們呂家人剋扣軍餉,把大黃弩改成
弩,老子用得著突圍嗎?行啊,你把我的命保住了,我那些兄弟呢?跟我一起突圍的五十人,活下來的只有六個!呂戟呢?照樣升官發財!我趙充國好歹也是皇圖天策府出來的,升個官還得拿命去換?我這麼有勇有謀的人才,當個長史還得承你的情?我憋屈不憋屈啊!”
“呂戟收你為親衛,你不幹;升你為都伯,你也不幹。為什麼?”
“我趙充國堂堂大漢軍士,不是給呂氏作狗的!”呂雉厲聲道:“那你有什麼好委屈的!又想忠於漢室,又想當官,憑什麼好處都讓你佔了!”趙充國冷不防被噎了一口,哼了兩聲,硬沒找出話來。
“充啥大頭蒜呢?”盧景譏笑道:“兩句話就被人堵回來,還天天吹自己口才了得,一張嘴能把活人說死,把死人說活——皇圖天策的臉都被你丟盡了。”趙充國使勁指了指呂雉的鼻尖,最後撂下一句:“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呂雉望著盧景,“嶽鵬舉欠我的人情什麼時候還?”盧景道:“你說王真人的左武軍?這人情算不到嶽帥頭上吧?”
“若不是看在嶽鵬舉的面子上,哀家憑什麼讓王哲獨領一軍?”眼看盧景也要吃癟,秦檜身上前,揮臂高呼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大夥別跟她廢話,我先捅她一劍,大夥再一塊上!”呂雉喝道:“叫你主子來!”程宗揚摸著鼻子走到呂雉面前,嘆道:“商量一下,你自殺得了,咱們都別麻煩了,成不成?”呂雉一雙深黑
的眸子冷冷盯著他,良久才冷笑道:“真沒想到,哀家居然會死在你這小人手裡。”小紫道:“程頭兒,有人說你是小人哦。”
“愛說什麼說什麼吧。跟死人計較什麼呢?”
“那可不行。”小紫道:“誰也不能說程頭兒小。”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吧?”
“找個理由嘛。”小紫說著去握劍柄。
“放著我來!”程宗揚不想讓死丫頭平白沾血,趕緊攔住她,把劍柄搶到手中。
趙充國乾咳一聲,“差不多得了。咱們可說好是請太后移宮的。”
“我改主意了。”程宗揚瞟了他一眼,“你要攔我?”趙充國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說道:“我攔不住啊。那啥,老五,給我一拳狠的。”盧景翻了個白眼。
趙充國抬頭給了自己腦門一拳,然後仰面倒下,嘴裡嘟囔道:“我啥都沒看見啊。你們趕緊著,這地上涼……”程宗揚握住劍柄,一把拔出,然後就怔住了。
鞘內只有半尺長一截斷劍,斷口上刺著一張道門符籙,只是上面沒有繪製符紋,空白的符紙上用硃砂寫了一個“呂”字,字跡宛如滴血一樣,紅得刺目。
“王哲獨領左武一軍,十八年間,征戰萬里。外起邊釁,內傷國體,哀家一忍再忍,卻忍到讓人把劍送到枕側——左武軍以為我呂雉是好欺負的嗎?”程宗揚一臉古怪,“有人用斷劍威脅你?”
“何必裝傻?”呂雉揚起玉頸,“來,殺了我吧。”程宗揚執劍看了許久,心緒像水般起伏不定。雖是斷劍,亦可殺人。自己一劍揮出,自然是一了百了,反正左武軍覆沒的元兇就是呂氏,殺了她,也算為師帥報仇了。況且呂雉拿柄斷劍,扎張符籙就硬說師帥威脅她,自己憑什麼要相信?說不定這符就是呂雉自己
的,故意來攪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