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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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見馮紫英去了,其實心下也有些不寧,一時想著朝局雲詭波秘,一時憂心宮內陰晴難定,一時又不由想到,那可卿居然真敢嫌棄園中寂寞、和柳湘蓮私通,又覺得自己臉上無光,恨不得要叫拿勒克什回來,只按照他說的法兒重重摺磨死可卿這賤材兒才算出氣……
他臉上陰晴不定,那四個上來伺候的貼身奴兒也是惶恐不安,也不敢來逗自己說話,用了幾口點心便沒了胃口,更懶得去哪房尋女兒家來玩,就在顧恩殿裡點了檀香凝神,想要歇中覺。倒是就這會兒,外頭平兒卻過來支吾了幾聲,還是那金釧兒度量著是個正經事,大了膽子,勉強笑著進來,替弘晝捏了一下腿腳,才款款的回話:“主子乏了……只是鳳妃那裡,依著主子昨兒吩咐,請馮大人到太醫院邀了一個姓吳的什麼‘典正太醫’進來……如今瞧過了林姑娘,也順便替幾個身上不好的姊妹都診了診脈。鳳妃說,這是從三品大員,不是尋常醫生,巴巴的來了,勞動人家,已經備了四禮,也奉了茶……這會子剛要辭出去,問主子要不要見見?”弘晝這才想起,今馮紫英進來請安辦差,是昨自己順便發脾氣時挑病找縫隙,要鳳姐尋馮紫英去請太醫,才是“正經差事”。不想這鳳姐、馮紫英手腳麻利,昨兒發的話,今兒自己上午在這裡接見夏守忠,再見馮紫英、勒克什等人,這太醫已是進來了,瞧過黛玉,要告辭出去呢。
原來清制,太醫院掌院是由官制,是為四品“院使”一名,五品“院判”左右各二,六品“御醫”按各科目歸屬十八人,再其下,七品“吏目”,八品“醫士”,九品“醫生”。到了“吏目”以上,便在京城裡,也是有點臉面的人物了。以昔賈府規制,貴為寧、榮國公府邸,要請太醫院看診,普通的眾人等也只有請“醫生”的道理,只有排得上名的主子,才能請“吏目”、“醫士”等。像張友士這樣的大方科名家,已經是“御醫”等級,六品頂戴,只有如賈府三老、賈母等人才好下帖邀請;請來了,替正經主子看過,再替諸如寶玉、黛玉、鳳姐等小輩“順便瞧瞧”才是正禮。反而是如今,弘晝圈大觀園,鳳姐、可卿、寶釵等人做了王爺的奴婢,以弘晝之顯赫身份,又和昔賈府不可同而語,才使張友士等“御醫”常來“伺候”。
只是自宋以來,醫儒難分,那朝野裡真正頂尖的一代名醫、岐黃國手,卻都是念書之人,不屑於只在太醫院裡任職。故此,到了康熙朝後,為了照顧這等子真正國手大醫師的顏面,另設了一個“從三品典正太醫”的虛職,專為邀約當世國手兼職,其或為部院大僚,或為方面大員,兼個名義,算是兩頭光鮮。這幾位“典正太醫”,才是真正的“大太醫”。就是看病,也只為天子、嬪妃、皇室宗親,親王貝勒、頭品大員看脈,等閒二、三品官員,要下帖子請,還要看這些國手的心情呢。今天請來這位吳謙吳六吉,卻是漢軍鑲藍旗出身的翰林學士,兼著河北布政使,在京城裡,已經算是頗有臉面的官員了。若非弘晝是如今大清最顯赫的幾位親王之一,雍正親子,身份實在尊貴,否則就算是內閣大臣,頭品大員,請他過來給府中的下人奴婢看病,也是沒這份道理的。
想到這節,弘晝也覺著不便太失禮貌,便道:“即如此,請過來,我見見,道個辛苦就是了。”於是,那平兒便趕緊恭敬奉請了那吳謙進顧恩殿敘話。那吳謙還要行大禮跪叩,弘晝也忙笑著叫起免了多禮,請其在一側坐了,鴛鴦還親自端了茶,弘晝才道:“生受吳大人了……小王也是造次。只是府中這個……這個侍女(他是覺著說奴婢有失禮貌,便乾脆胡亂稱黛玉為自己的侍女)也是小王自小可心的人,衣食冷暖一向都是她照顧,她身子不好,倒讓小王也受了背累……是那四哥說,吳大人是此科國手,才冒昧請動您來瞧瞧……如今您瞧著……究竟要緊不要緊,如何醫治呢?”那吳謙雖是京華名醫,一向自矜身份,但是和弘晝這樣的天字號人物,還是不可同而語的,哪裡擔當的起弘晝這麼客氣,連連作揖打躬。
卻不知他究竟替黛玉看診如何,且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小樓嬋娟結花菱一絲一線覓君心紅綿綠繡亂胭脂魂悽魄涼斷瑤琴只盼些許雨又畏狂飆掃雷霆誰知王孫不在意廟堂深處謀甲兵(注:)吳謙真有其人,乃是雍正、乾隆朝朝廷首席太醫,編撰了清代最後一部也是中國古代封建歷史上最完善的醫學教材《醫宗金鑑》,如果醫科畢業的同學應該知道的,古代醫學史中要背誦的人物,這裡借來一用。本來應該用原著中描寫的張士友的,但是考慮到我想體現“賈府只能做到請這個等級的太醫”,“弘晝可以請到更加高級的太醫”,所以才稍微杜撰了一下清代的太醫等級,將原著中為秦可卿看病的張士友定為六品“御醫”,而借用吳太醫他老人家為三品“典正大夫”,來凸顯一下弘晝在這個問題上的“能力”,也是為了林妹妹的身體著想,這是小說需要,懂行的行家讀者不要叫真。
第八十七回:淵博太醫論病窮源,嬌俏丫鬟侍寢香榻卻說弘晝昨兒命鳳姐正經請太醫進園子給黛玉看病,其實也是貴人口風,信口挑刺而已,如今才想起這檔子事來,便叫那當朝“典正太醫”吳謙進顧恩殿來敘話,問起黛玉病情。
那吳謙進了大觀園,其實已經是瞧得耳暈目眩,但覺富麗堂皇、雕細刻、山水玲瓏、陳設華貴竟是不輸大內,適才問診黛玉、鳳姐、湘雲等人,但聞幽香燕語,粉煙鶯聲,其實連骨頭都酥了,大氣也不敢一口,不過是用一份剋制功夫做個模樣兒,如今聽王爺問,才打躬作揖,連口道:“不敢不敢,王爺但有差遣,下官只有恭謹伺候的道理,豈敢拿大……嗯……那位園子裡林小姐的症候,下官望聞問切,聽辨思量,卻是個先天不足之症。以下官後學晚近,微末技藝,只是個揣摩斟酌,也不敢避諱……下官以為,那位小姐的脈息,是左寸沉數細若遊絲,左關沉伏霍霍懶動,凡右寸細而無力三合不聚,右關需而無神前後散亂。其左寸沉數細若遊絲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左關沉伏霍霍懶動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寸細而無力三合不聚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右關需而無神前後散亂者,乃脾土被肝木剋制。心氣虛而生火者,應現幽思懶怠,夜間不寐。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脹,多疑多患,心中發爇。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剋制者,必然不思飲食,津神倦怠,四肢痠軟。據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些症候才對……只怕是自小兒留下的肺腑之疾,三焦冷凝乏力,多淚少汗,夜冥,氣息難攻玄關,歲月年遞,便越發添了症候……只是再觀小姐面,聽脈音,卻也有些疑惑……”弘晝也是聽得玄之又玄,半懂不懂,自問“有什麼疑惑?”吳謙道:“以小姐這症候,冬裡該當是白倦怠,手足冰涼,夜間盜汗的……卻不知怎麼,竟是脈音有些燥聲……好似是白裡出了大汗……這……按理說這府上鐘鼎之家,小姐年紀又小,怎麼會如此……下官才疏學淺,習藝不,惶恐難安啊……”就算是弘晝,聽到這裡,一則心下未免讚歎這吳謙果然是了得國手,竟然能診斷出黛玉一身大汗來,二則也未免有些臉紅慚愧……他雖好,卻不是荼毒之人,那黛玉“白裡一身大汗”卻是那被他玩折磨,用爐子“蒸”出來,倒不想被這國手神醫從脈象裡都切了出來。連忙咳嗽一聲掩飾,卻連稱呼都改了,只道:“先生果然高明,但請賜教,這病還醫得否?當用何藥?”吳謙又是打躬作揖十二分恭敬,道:“回王爺的話,小姐此病,實在是個大症候,本不容易治。只是下官去歲遊學,在那兩廣總督府上,結過幾位西洋和尚……他們說的什麼‘道理’‘邏輯’下官不甚明瞭亦難知究竟,但是他們於醫理卻是別有天,雖不講先天五行之術,卻講究‘知症用克’,和我本草藥理可以相得益彰。小姐這個病,原是不易著手,但他們有一味‘阿度那霜’正好可以對症,專攻脾肺心脈不足,下官在廣州幾個病人身上試用,竟有奇效;我適才又開了個小方子,用人參、茯苓、當歸、白芍為君,雪蓮、川貝、駝峰、苜蓿為輔,再調養些個,竟是可望痊癒。只是……這個……是西洋藥,頗為難得,在兩廣一瓶就值百金,就是兩廣總督,也不過上貢了幾十瓶……鴻臚寺收了,只為大內而用,下官卻無緣得之……為醫者難用藥,十萬不安啊。”弘晝聽了黛玉之病有治,已是大笑道:“先生說哪裡話,既然是貴重貢藥,自然是著落在小王身上。有先生今兒費心看護,說出症候藥理,已是不盡。既如此,小王心裡有數了。只不過還有一位史家小姐,如今不知怎的,就是嗜睡……先生以為……”那吳謙忙道:“這卻不妨……想來是千金明珠,冬裡倦怠,從脈象上來說,略略有些體氣不足,下官以為史家小姐若不喜歡,竟不用藥,只滋補一些便是了。若也不膩味口苦,下官開了一劑提神的小方子,可可用幾服也就是了。”弘晝也笑了,才要端茶送客,那吳謙卻是醫者父母心,多一句道:“下官也是饒舌,林家小姐這病,身病可治,心病難醫,還是要去煩惱、少愁思、就是飲食上平常,也要小魚雞丁,略略多進些葷腥,尤其不可多淚多泣,自怨自艾……多玩笑,想些歡喜事,才能可望痊癒……病理一道,本來就是不是單單藥石之事的。”弘晝這次倒是客氣,連聲稱是,居然親自起身,送出顧恩殿大廳來。卻見鳳姐跟前的平兒,並兩個太監、兩個宮女還候在外頭,自然是要送這吳謙出入園子的。只是他一瞥之下,見那平兒,還蹲在廊下行禮,瞧那粉面花顏,兩道眉一向畫的格外纖細輕柔、一點朱只在瓣心上用了些胭脂,一條白膩的鼻樑兒也是緻拔,小鼻頭尖俏俏的頗為可愛;再瞧她身上,今兒是一身頗為小巧的灰貂背心棉襖,裡頭襯著粉綠緞子面紋著茉莉花的裙子,想來是外頭跑腿辦事,衣衫紮裹的頗為合體,那身段妖嬈,體態動人竟是格外醒目。自來難得如此近身細瞧,此刻觀之,倒底是個美人坯子,此刻眼觀鼻、鼻觀心蹲在那裡……一時也不知動了什麼心腸,只吩咐那兩個太監宮女道好好送吳大人去門上,卻對平兒道:“你隨我來,我還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