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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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怪蜃妖元氣大傷,甚至再組不成什麼大規模的戰爭。他們本就是復活之妖,無法再生,死一個便少一個,而那些為他們驅使的海妖也徹底喪失了戰意,無異於任人屠戮的芻狗。
南荒所有的希望便押寶在了鎮天下身上,鎮天下封劍琉璃宮,開始閉死關。
而那戰後,季嬋溪同樣受傷慘重,一身修為如被暴曬蒸乾的河,需要大量的時間重新溫養修復。而本有機會破境的陸嘉靜在那一戰中又險些傷了大道本,破境希望又渺茫了許多。南綾音受傷實在太重,每都處於昏死的狀態,由兩位當家輪照看。整個失晝城的重擔,幾乎也就落在了林玄言和南宮身上。
這一場兩族之戰打到最後,漸漸演變成了幾人之間的戰爭。
之後林玄言養劍數月,在與陸嘉靜和季嬋溪溫存話別之後,一人出城。
那南綾音從昏中醒來,看著身邊照看自己的江妙萱,聲音虛弱道:「大姐姐呢?」江妙萱柔聲道:「妖魔猖獗,自當懾之以劍。姐姐去斬妖除魔了啊,一定會贏的,別擔心啊……」而那座在海底沉寂了萬年的古老大陸上,血屍大陣猶如命輪一般開始加速轉動,億萬生靈的哀嚎與哭聲響徹海底。
最先知到這種變化的是蜃吼,在沉思許久之後,他看著自己的斷臂自嘲笑道:「妖死不能復生……雪山,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可我……如何能夠甘心啊。」陸嘉靜站在高樓上遠眺著那白衣出城的身影,雙眸婆娑。
林玄言似乎也回過了身,籠著袖子,隔著遙遠的距離,與她目光匯,帶著溫柔的笑意。
陸嘉靜點了點頭,轉身走入屋內,季嬋溪躺在塌上,穿著一件薄衫,她對著陸嘉靜擺了擺手,蒼白的臉上笑容單薄,「陸姐姐,沒事的……唉,那天我要是能殺了鎮天下就好了,就差一點啊。」
「嗯。」陸嘉靜微笑著摟住了她,「小白虎已經夠厲害了,別自責了。」季嬋溪對於這個稱呼也沒什麼芥蒂了,只是嗯了一聲。她閉上了眼,忽然想起了林玄言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我去雪中斬魔,你在城中待月。可好?」第八十八章孤城白首,天下無雙失晝城外黑冰封海,月如霧。
白雪零落間,林玄言緩緩走過城門,縱然他雙手攏袖,也無法掩蓋一身森寒劍氣,以他為中央,黑的堅冰上割裂出無數白的細痕,發出一聲聲糲聲響。
又是大雪。
林玄言抬起頭,看著亙古不變的高遠天穹,往事偶然靈至心頭,又如燈花破碎。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下斷峰,踏雪入山門。想起了在雪中跪了三個時辰,小師姐提著飯盒走來。想起那個殺季易天的雪夜,也想起與季嬋溪相逢的雪橋,所有記憶逐漸淡去,他記得最清楚的,卻是當陸嘉靜在雪地中笑著回望的眸子,還有北府中季嬋溪抱著膝蓋蜷縮角落,忽然說了聲「新年好。」踏雪緩行的林玄言停下了腳步,前方的風雪中凝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黑袍銀甲,月下勾勒的有致曲線,在多年刀劍風霜的洗禮下,也帶上了凌厲的意味。
女子解開兜帽,寒風如刀鋒刮過,她雪白的長髮亂散,一襲黑袍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林玄言對著女子點了點頭,兩人無聲地錯開在雪地中。
林玄言忽然停下腳步,輕聲笑道:「大當家,今夜風寒雪重,三個時辰內你若回不來,便只好替我收屍了。」南宮柔聲道:「儘管放心。」林玄言點點頭,轉過身,凝視著她的臉,看了一會,輕聲笑道:「大當家,單論容顏,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子了。」南宮怔了怔,旋即又溫和地笑了起來,問道:「這話你當著陸宮主的面敢說嗎?」林玄言扶額嘆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靜兒若是知道,想必也能體諒。」南宮收斂了笑意,問:「差距有這麼懸殊?」林玄言道:「許多年前,我在某個地方見到一句讖語‘其一得誅,末法將盡。’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那是我與葉臨淵,所以我一直在做與他生死一戰的準備。」南宮靜靜地看著他,她聽過她說關於自己的故事,此刻唯有輕輕嘆息。
林玄言繼續道:「方才我走過城門雪道,忽然覺得,其一指的,或許是我與鎮天下,過了這片冰原,我與他,註定只能活下一人。」
「我會竭力盡快回來的。」南宮看著林玄言,嘆息道:「我們失晝城的命運,本就不該落在你的肩上。」林玄言微笑道:「這也是我與鎮天下的宿命,即使我不來失晝城,我與他也遲早會有另一種形式的相遇。」南宮聽著,依舊柔柔地福了下身子,謙和微笑道:「未亡人南宮謝過林大劍仙了。」林玄言平靜地受了這一禮,他看了一會南宮欠身時衣甲勾勒的凹凸曲線,轉過身,閉上了眼,話語輕輕地落在了雪地上。
「我可不算什麼正人君子,以後別用這副姿態說話了,正常男人誰受得了啊。」南宮不以為意,只是輕柔地笑了笑,她輕輕說了聲告別,然後轉過了身。寒風吹起她漆黑的大氅,雪地上,一道道星光落了下來,她的身影破散又凝聚,瞬息便消逝在了雪夜之中。
林玄言繼續踏雪而行,不快不慢,他一身凜冽劍意愈發沉鬱內斂,逐漸與夜雪同。
走到某一片冰封的海域時,林玄言忽然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只是對著身後的夜漠然道:「跟了這麼久,你也不怕死?」隨著他問話想起,身後茫茫的雪原上忽然凝化出一個幽藍的人影,那人影雙臂齊斷,筆直立著,身後虛影晃動,如雪中長出的一棵幽藍古木。
蜃吼的身影在風雪中漸漸清晰,他重傷未愈,嗓音很是沙啞:「今我孤身前來,並無惡意,只想與你談談。」林玄言淡漠道:「如有惡意,我不介意先費點力氣殺了你。」蜃吼並未惱怒,道:「我並非來談論戰事,平時在任何時候我們都是死敵,但是此刻,我們可以談談。」林玄言問:「哦?你要叛鎮天下?」蜃吼笑道:「他本就非我妖類,何來背叛?」林玄言問:「我憑什麼相信你?」蜃吼道:「白陸伏是我殺死的。」林玄言道:「你們萬年前本就是死敵,對於他的死,我們也能猜測到是你下手,並不奇怪。」蜃吼道:「若是鎮天下想以整個南荒殘魂作為陪葬,成就他一人見隱。我不甘淪為傀儡,這個理由夠嗎?」林玄言眉頭皺起,不解道:「我憑什麼相信你?況且鎮天下一人何以撬動整座血屍大陣?」蜃吼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血屍大陣的陣樞便是鎮天下。」林玄言道:「無論你選擇追隨鎮天下還是我,你都會死。」蜃吼緩緩道:「所以我想了三個月,就在昨天,我忽然想起了兩件事。」林玄言沒有接話,只是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蜃吼盯著林玄言,認真道:「第一件事是,三萬年前某場戰事中,我親眼看見琉璃宮主挑破了自己的手指,為一個在她身邊幾乎被斬成兩半的蜃妖餵了幾滴血。第二件事是,南祈月被我們關入龍獄,姦凌數,宮主強行將她索要去,讓她在琉璃宮中住了一年,那之後,宮主身邊多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林玄言漸漸眯起了眼睛,道:「有點意思。」琉璃宮中,亮起了一線白。
那一線白由左至右緩緩推了過去,那些古老的牆壁,蒼蒼的石柱,泛著墨綠光澤的宮殿,歷經數萬年依舊光溢彩的磚瓦,還有哪些廢墟間巨大森然的骨架,所有早已成為廢墟的一切,都隨著這一線白緩緩推過,徹底碾為了齏粉,在海水中泛起巨大的灰霧。
鎮天下的身影懸停在某條甬道之前,隨著那一線白漸漸消逝,他雪亮的劍目也重新恢復出瞳孔的輪廓。
看著這座琉璃神宮被徹底碾碎,他心中竟有些悵然。
「你在找的究竟是什麼呢?」鎮天下喃喃自問。
這三年之間,他數次進入琉璃宮,尋找那個他猜測是三尺劍劍魂的東西,只是哪怕到了今死戰在即,他依舊沒能找到。哪怕此刻,他狠下心將整座琉璃宮都碾碎,那個東西依舊未曾現世。
難道是我的想的方向錯了?還是需要特定的鑰匙才能開啟?
鎮天下沉思片刻,得不到答案,但是事到如今,無論自己能不能找到,只要林玄言得不到那道劍魂,他便無論如何也戰勝不了自己。
「唉……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七年前就不應該發動這場戰爭,所有的南荒遺族都作為自己的血祭的養料,我一人一劍便能斬開失晝城。哪會像如今這般狼狽。」鎮天下自嘲地笑了笑:「終究還是不該動惻隱之心啊,白白費了這麼多南荒殘餘的氣運,也白白費了七年時間。」鎮天下伸出一隻手,將那道白劍氣收攏回了袖中,他幽幽轉身,自言自語道:「從今往後,爾等長眠,所有富貴榮辱,我一劍當之。」說完這一句,他又回過頭,看著那煙塵翻滾的海底,以劍意勾勒出一道虛幻的紅衣影子,柔聲道:「他重逢,定還你一座絕無僅有的琉璃神殿。」話音消散,鎮天下輕輕揮袖的,打散了那道虛幻的影子,身影化作一道古拙劍氣沖天而起,數百個甬道之間,同時響起了雷震動般的隆隆轟響。
相隔極遠,林玄言便能聽見海面下的雷聲。
他放緩了腳步,看著足底冰面上忽然出現的大片裂紋,神思凝重。
一道混沌的白光橫跨天空,遮住了那彎殘月。
沒有一道月光能夠穿透那片陰影,天地間像是陷入了地獄的樊籠,一片濃重的幽暗。
林玄言伸出手指,燃起了一道蒼白劍火。
劍火的光亮中,他幽靜的眉目更顯單薄。
大雪依舊飄著,卻沒有一片可以沾上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