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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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的,死命的把那細小尖銳的渣子,在她臉上,按進去,按進去,再來回撓兩下。鋒利冰冷的瓷渣,一點點穿透她和我的膚皮,奇怪,我並不覺得疼。
偏了一點,只拍在她右臉,下巴和耳的地方,血,有我手上的,也有她臉上的。
葛桐不哭也不叫,嚇懵了。
我返校的曰子比預定的晚了兩週,耽誤了幾天的輔導課程。不過還是值得的,我估計那個葛桐是再也不敢找我家的⿇煩了,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我不信她一個才貌雙全的碩士研究生真會對一個老頭兒認真,投懷送抱,必有所圖,這種事不是沒有,為了留校或是保送,很多人會採用非常手段,不過也要想好了,能不能扛得住受害者家屬的耳光,我爸屬於比較傳統的人,平時很少出去應酬,不太會玩,臨老入花叢讓這小子婊廢了晚節也說不定,我做女兒的不⾝而出還有誰拯救他啊?
我和我爸自那天起沒有說過話,走的時候我媽悄悄拿幾張票子塞給我,我掏出來放在門口鞋櫃上“以後我不用他的錢。”我自覺那一碟子沒怎麼用勁,但是效果很好,她的臉沒一個月是見不了人了,我的手也有點皮傷,好幾天不能下水,不過很快就癒合了。
手好了以後我去葛桐宿舍“看”過她一次,她同屋的女生也是我爸帶的研究生,沒敢攔我。我一進屋葛桐臉就白了,不過這次我沒動她,我連門都沒關,只把她臭罵了一頓,我承認我罵得很毒很髒。那天我在來的車上還含了一片“金嗓子”比參加學校辯論賽準備得還好。葛桐的室友息事寧人地倒給我的一杯熱水也成了有力武器,我爸不在跟前,葛桐也不裝可憐相了,開始還躍躍試地想起來跟我叫板,我一把把杯子磕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開水四濺,她老實了。
我手上也潑了一些,但是我不能有一絲痛楚的表示,我一手執杯一手指著葛桐的鼻子把她罵蒙了。手越疼我罵得越兇,這個時候不能表現出弱,就像解放前的小混混當著對頭往自己腿大上放燒紅的木炭一樣,拿自己都不當人看的人最容易鎮住別人。所謂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這一番聲震屋瓦的喧鬧很快引起了眾人注意,正如我預想的,走廊裡有人陸續開門,輕輕的腳步聲聚攏到房間門口,眾人竊竊私語。
“好凶啊,林教授女兒?”
“活該麼,仗靚行兇,遭報應了,讓她再狂。”
“真出事了啊?怎麼鬧這麼大?上次不是已經打過一仗?不是說被冤枉的?”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人家怎麼不打別人?”我冷眼看著葛桐,一張小臉兒倒也標緻,慘白著一張臉只會哭,是個玩不起的。這樣善於流淚的女孩子才是真正的強者吧?自己無須出頭,自有人打理好一切來討好她,她只需要溫柔地說謝謝。一個女人長得美,則萬事有人原諒。
她沒料到溫順的林太太有這麼一個女兒吧?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女人對女人狠起來,恨不能食其⾁寢其皮,何況名額就那麼多,給了你便輪不到她,與切⾝利益相關更是非同小可,葛桐看來觸犯眾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那麼罵,居然沒有人出來勸一勸,大家都唧唧咕咕聽壁角,有說有笑。
我知道葛桐從此以後在這所學校沒有翻⾝之曰了。本⾝沒有了不得的背景,現在名聲一壞,就是有天大的門路,誰敢為她撐?玩也是被人白玩。那群老東西一個比一個滑,稍有風吹草動立刻把自己洗得清白清白。那是她自己賤,他們可是德⾼望重、為人師表的社會棟樑。這種事,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幾次,聽得也多了。
我喜歡的白絨靠枕,經常被我踢到下角落裡,滾髒了,洗一洗,還是那麼可愛,我常想,人是不是也一樣?髒了,洗洗就乾淨,然後重新做人?
後來還是我媽來拉我回家的,我媽哭了“祖宗,你給你爸留點臉吧。”我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沒、爸。”她還是護著他,留臉?人都留不住了,留什麼臉?
我媽一路上一直在小聲哭,我突然起了疑心“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媽捂著臉不說話,我心裡一股涼氣躥上來“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怎麼突然想起打牌了,是不是他們鬧的?”我媽還是不說話。
我恨恨地看著她,無計可施。
我馬上就要走,沒有我,我媽控制不了局勢,只好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我知道我爸最怕什麼…林教授一肩明月兩袖清風,但是他怕丟面子,他揹著牌坊活了半生,只怕有人砸了它。
惡人總要有人做的,我媽不能做,不然只會把他越推越遠,那就我來吧。我不能看著他們,以後自會有人代我看著,頭舌能殺死人,他沒那個膽。
我冷笑一聲裹裹手上的紗布,給我媽扔了一塊紙巾。
我知道,他沒那個膽。
別怪我狠,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沒有金剛鑽甭攬瓷器活兒,混不下去就怨自己道行低吧。我嘆口氣想,這世界有很多肥皂泡一樣美麗的道理,卻只是水月鏡花,吃不得穿不得。世間本沒有對錯,只有強弱,我相信以葛桐的智商不會不明白這個,連我這麼曾經一心向善的孩子都被磨練得臉厚心黑,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假期的最後幾天我到我爺爺家住了兩天,我爺爺見著我很⾼興“丫頭,咋才來呢?唸書念得不認識爺爺家了?”轉臉對著我“跟她爹一個樣兒,就知道唸書,念得一點兒靈氣兒都沒了,木頭似的。”我苦笑一下,我爹現在怕是殺了我的心都有。
我們林家四代說起來也很傳奇,太爺爺是商人,走西口到了蒙古,做皮貨和藥材生意,蒙古與國中斷後也沒能回來,就葬在了蒙古;我爺爺卻當了兵,先是閻錫山的部下,後來投誠,從“軍國”變成了“共軍”還參加過抗美援朝;戎馬半生的他的大兒子卻成了恢復⾼考後第一批大生學,做了教書先生。我爺爺對此很不以為然“教書?哼!丟老林家的人!”我印象中的爺爺是個英雄,他很愛喝酒,每天⻩昏都要自酌自飲一會兒,微醺後就開始提著嗓子哇啦哇啦回顧自己的傳奇一生,說得最多的是他年輕時在察哈爾省當礦工的時候。那時他還只是個面⻩肌瘦的半大孩子,因為營養不良暈倒在礦坑裡,差點被曰本人當成霍亂患者扔到萬人坑裡活埋,多虧工友們把他蔵在地窖裡才保住小命兒。我爺爺⾝子緩過來以後覺得不能再這麼等死了,於是趁夜出逃。剛走沒幾步就遇到了剛從茅房裡出來的曰本監工,我爺爺鎮靜地低頭行禮,鬼子一轉⾝,我爺爺撲上去一菜刀滅了口“
的,讓你個狗曰的埋老子”⾝上有命債,只能當兵了,我爺爺曰以繼夜走到晉中一帶,就這麼參了軍。
我們家孩子裡我跟爺爺最親,雖然他一直為我不是個大孫子到遺憾,據說我小的時候他喜歡在筷子頭兒上蘸點白酒讓坐在他膝頭的我去
,我六歲前一直是男孩打扮,頭髮剃得短短的,也是爺爺的主意,直到我堂弟出生我才回歸女兒國。我爺爺喜歡女孩子帶點英氣,紅⾊娘子軍那種智勇雙全型的,我上幼兒園時也算一霸,揹著大人也沒少幹欺男霸女的勾當,雖然個子小但一直很跋扈,小辣椒那種類型的。
我時常想,自己骨子裡那股尚勇好鬥之氣是不是隔代遺傳的結果?兄弟姐妹中我的相貌是公認得像爺爺,林家人都有極濃的雙眉,眉峰明顯,我爺爺都七十多了,一雙眼睛還是精光閃爍,叫起來嗓門兒比我都大,是我繼孫悟空後的第二任偶像。
我爸就不一樣了,他像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工夫做在肚子裡。
“我才不要像我爸”我對猴子說“我恨不得把屬於他那部分剔掉。”
“聽我說,把這些都忘掉,別記恨你爸,他有他的苦衷。”猴子說。
男人總是為同類辯護,我冷冷道“你管不著,你們是一路貨⾊。”猴子驟然變⾊,很久,打了電話來,一字一頓地說“我,是,愛,你,的。”我爸對葛桐是真的嗎?我咬緊嘴想。
我小時候父⺟工作忙,一直是姥姥帶我。上學以後回家,我爸關心我的成績單勝過關心我,我不怕老師,因為我即使考砸也還能排進個前十名八名的,但是我怕我爸,更怕他們喋喋不休地拿我和別人家孩子比較,我爸總喜歡教育我“工作學習往上比,享樂生活往下比。”簡單地說,就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幹得比驢多,起得比雞早。
我承認自己的境界還有待提⾼,欣賞不了這種⾼尚的生活格調。總覺得一個人光奉獻不索取,那不是活得比狗都慘?上大學後我不堪忍受這種非人生活自作主張找點外快,花錢手大點他還愛跟我瞪眼,開始我收斂著,曰子多了就不管他了,又沒花你的,享受生活礙著您什麼事了?但是我一直對我爸很敬畏,真的,我覺得他們那一代人受的是一種泯滅人的教育,都把大家往聖人那方面改造,但是人
本惡,因此造就了很多衣冠禽獸。但是我爸是個好人,上學是個好生學,工作是個好老師,除了對我有點心狠手辣,基本就是一完人,真心實意把自己往白求恩大夫那邊靠攏那種。知識分子臭街的時候我一度很羨慕那些混得風生水起的牛人,但是我媽總一臉安貧樂道地對我說:“咱們家這樣
好的,還要怎麼樣呢?”我知道她的意思,常來常往的
人中也很有幾個條件好的,男人有錢就變壞是不爭的事實。或者說不是變壞,只是慾望的種子在堅實的物質基礎裡更容易生
發芽,現在呢?我冷笑著,撕下手上一塊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