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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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剛爬到石階上,機手就響了。是半平打來的。
“怎麼樣了?”
“不行,沒堵到。我問了圖書館裡的人,他們說他早在我到之前就已經走了。”
“我知道了。害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呢!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你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老實說,我就連回八保的體力都沒有了。”我看一下表,從半平接到小伏町圖書館打給他的電話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以上了。
還來得及嗎…?
我環顧整個八幡神社。昨天應該有廟會吧!然而神社裡卻已經整理得非常乾淨,讓人幾乎覺不到有辦過廟會的痕跡。要說有什麼還沒有收拾好的,大概就只剩下旗子了吧!有一個老人正在把帆布折起來。本來想去問他有沒有看到間壁的,但是一想到如果他反過頭來問我是誰的話也⿇煩的,所以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儘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走近正殿,然後從旁邊鑽了進去。
我聞到青草的味道,這種味道,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聞到過了。本來以為這個夏天一滴雨都沒下,天地萬物應該都已經乾燥到快要燒起來了吧!沒想到一靠近泥土,還是可以覺到溼氣。抬頭看看斜坡上面,圍繞著小伏和八保的山地全都覆蓋著一片綠油油的杉樹。這都拜林業政策所賜。唯獨八幡神社後面的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視為神明的領域,所以還混雜著一些不知名的樹木。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摺好的a4用紙。那是半平的調查報告的其中一頁。我想應該是從江馬常光的《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一書裡所影印下來的地圖,上頭就標示著“谷中城”的位置。
從八幡神社幾乎是直直地往東走就可以到達“谷中城”了。以等⾼線來判斷的話,從這裡往東至少有三座相連的山,只要越過這些山,就可以入進六桑村。而“谷中城”就位在先從八幡神社的後面爬到山頂上,再往下走,然後再爬上下一座山的山頂附近的位置上。在其北部可以看到兩個鐵塔的符號,從我現在所站的位置雖然看不見,但只要爬上眼前這座山,視野就會變得開闊,到時候也可以比較清楚地把握住地理位置的相對關係了吧!
我覺自己的心跳變得愈來愈快。在爬上眼前的山,再往下走,然後再爬上下一座山的地方…
在那裡,或許正上演著一樁殺人慘案。我來得及阻止那場悲劇的發生嗎?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現在的狀況和前天早上有點類似呢!雖然有點類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前天早上,我找的是攻擊孩童的野狗。,而現在,我是為了阻止犯罪才上山的。
然而,兩次的心情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在找狗的時候,就像gen說的那樣,主要是基於我的宿命論。發現渡邊慶子其實是個意想不到的收穫,所以我是為了要接近渡邊慶子才去找狗⿇煩的,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就結果論來說,那隻狗的確是因為我才送命,但是我並不覺得後悔,也沒有罪惡。說是“必然”可能有點過分,但那的確是“必要”的。說得冠冕堂皇一點,那隻不過是工作的一環。
另一方面,接下來我即將要面對的,恐怕…不是恐怕,肯定是殺人事件。雖然我在接受尋找佐久良桐子這個案件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一定程度的危險,也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但是我萬萬也沒想到,自己得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夏天,而且還是在深山裡,和一個下定決心要殺人的人進行對峙。換句話說,這件事既不是“必然”也非“必要”甚至不在我工作的範圍之內。
但是,我還是繼續往上爬。
佐久良且二、神崎知德、渡邊慶子、gen,再加上最關鍵的佐久良桐子,他們一個一個地輪流來把我從沉睡中喚醒。這五天比我之前的六個月還要漫長。在我辭職之後,這恐怕是第一次基於想做而去做的自由意識所採取的行為。我想要阻止這件殺人慘案的發生,搞不好也只是基於一般約定俗成的社會規範。畢竟我是個無大志,只想要平靜度曰的人,是隻徹頭徹尾的社會化生物,所以殺人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不是我殺人,或者是人家來殺我就好了。那為什麼我現在又突然認為人不可以殺人了呢?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只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正要擺脫宿命論的安排。
現在的我一心只想要阻止兩個別說是沒見過面了,就連話也沒說上過一句的人類自相殘殺,也許就像小梓說的一樣,是因為我復活了吧!
我開始往山上爬。枝繁葉茂的杉樹與橡樹阻絕了太陽的光線。
突然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因為我們同樣都是殘兵敗將的關係。
剛回到八保的時候,我幾乎可以說是一副行屍走⾁。所以,對於遭遇和我有點類似的桐子,我也下意識地將她歸類為同一種人。而在佐久良家發現的那本筆記本更加深了我這樣的印象。我在那本筆記本里所看到的,是一個傷痕累累、只能任人宰割的佐久良桐子。
但是…
當我看到半平的調查報告時,我忽然有個不同的想法。半平在報告裡介紹了江馬常光的作品,甚至還把《稱之為戰國的中世與小伏》的第四章第一節影印下來直接貼上。以下是半平的結論——據江馬常光所描繪的中世時代的形象,當時的人們為了保護自己,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看完整篇半平的調查報告之後,我不認為那個結論只是半平自己單方面的臆測。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人在歷史上的定位是什麼,但是至少在江馬常光的筆下,這些人強悍得不得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佐久良桐子不可能不知道,谷中的人為了活下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們絕不會只是逃避,而是會把自己武裝起來、組織化起來,必要的時候見風轉舵,平常的時候就建築碉堡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筆記本里的內容就非常地不自然了。桐子在筆記本里所描繪的自我形象非常地不自然。我記得她是這樣寫的————我以前總認為建造谷中城的那批人,都是些只曉得躲躲蔵蔵,既可悲又可憐的人————在既可悲又可憐、只曉得躲躲蔵蔵的弱者這一點上,我和他們其實是一樣的————只能蔵頭縮尾地一邊顫抖著,一邊曰夜祈禱這場風波早曰過去的我,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呢——本是鬼話連篇!全都是佐久良桐子自己編造的謊言。
就算桐子被間壁傷害了,就算她被打入失望的深淵,她也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
而當我發現這些全都是佐久良桐子編造的謊言時,一切的謎底就都開解了。
風都被樹木擋住吹不進來,幸好山裡的泥土還留有前一晚的冷空氣,所以還不至於熱到受不了的地步,但是額頭上還是冒著豆大的汗珠,已經半年沒這麼過的膝蓋也開始痛了起來,彷佛是在議抗被我待似的。抬頭一看,山頂還在好遠的地方,低頭一看,在杉樹的樹葉縫隙之間,可以看到八幡神社的正殿,比我想象的還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