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少有其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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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車裡,沒聽到。”⺟親的聲音低緩、平淡,像此刻的吊蘭葉子在陽臺上釋放出的那縷狹長的光。
“咋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只有均勻的呼昅。
瞥了⾝後的一眼,我問⺟親在哪兒。好半晌,她說大堤上。我騎得飛快。大巨的蚊子不斷地砸到臉上,宛若老天爺設下的天羅地網。到四南中門時,我整個人似是剛打熱湯鍋裡撈出來。
沿著防波堤又騎了一里地,總算看到了悉的畢加索。⺟親卻不在附近。衝著昏⻩的路燈,我喊了聲媽。只有回聲。月亮像面巨鼓,石縫間半人⾼的雜草披著銀光,在晚風中兀自搖曳。
這無聲的水銀令我頭皮發⿇。***一早起來,⺟親已不在家。問,她說上班去了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閒啊”這話沒⽑病,我也無言以對。早餐依舊是紅薯稀飯,端油餅出來時,調侃我是不是還惦記著去原始森林呢。我想靠一聲,卻沒敢靠出來,只覺得這油餅戳人嘴疼。
就這功夫,也不忘在一旁嘮叨,先是慨⺟親工作忙,完了一撅嘴,開始老生常談:“你媽啊。
畢竟是個女的,整天在外面跑,你說方便不方便?”在我風捲殘雲的呼呼聲中,她老經過全方位的理分析,最後得出結論:劇場能穩定下來就行了,夠可以了,算是一番事業了。
“你有文化,你說說,這咋不算一番事業?”一臉誠懇,把手甩得啪啪響。這話依舊沒⽑病,只是她老當初也是這麼評價民人教師的。我唔嗯兩聲,算是回答過了。
這個上午,我的心像是撲騰在麵缸裡,說不好是百無聊賴還是坐立難安,在撲簌簌的粉塵中,時不時地,我想給⺟親打個電話,卻又迅速地自我否定,覺得此舉莫名其妙,簡直是發神經。
連都看不下去,怪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猴子一樣“尾巴讓人踩了?”她越過老花鏡瞥了我一眼,為了使自己不至於太像猴子,將近十點時我隨到小樹林裡溜了一圈兒,結果在樓下碰到了蔣嬸,她満頭大汗氣吁吁地叫道:“林林回來了?”愣了一下後,我說:“哦。”她扭著舿,顯出一副尚在運動中的樣子,臉笑得像紅白花兒一樣:“沒事兒到嬸家坐坐啊。”我也笑了笑,卻眉頭緊蹙,興許是那撲面而來的陽光過於刺目。老年人的樂娛活動花樣繁多,可惜都瞧不上眼(也可能是技術要求太⾼),她老獨愛打牌…⿇將和牌九都沒問題。
這可以說是一種相當惡劣的賭博陋習了。關鍵是和所有的賭徒一樣,剛剛還一團和氣,這往牌桌上一坐,個個都繃緊了臉,啥刻薄話都能說出來,瞅了一會兒,我便心生厭煩,正是此時,機手響了。振聾發聵,乃至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我。
⺟親問我在哪兒。我說在家,她說:“那下樓來啊,搬點東西。”於是我就去搬東西。後備箱裡碼著兩箱水果,加上大兜小兜七八樣菜,保守估計也得跑兩趟。這水果嘛,⺟親說是中秋節福利,這排骨、羊腿和蝦,以及所謂的平陽藕,她說慶國節搞活動,沒忍住就買了。說這話時,⺟親一臉明亮,笑容恬淡而又俏皮,和昨晚上判若兩人,在畢加索往東四五十米的地方,我看到了⺟親。
她倚著欄杆站在路燈後,藍底碎花長裙隨著月光流淌,黑漆漆的影子卻黏稠得像塊膏藥。路燈在一片銀⾊中點上了一團昏⻩,⺟親便悄無聲息地飄零在這團昏⻩之中。我叫了聲媽,她說你咋來了。
就又撇過了臉。顯然,她聽到了我的喊聲,甚至腳步聲。這讓我非常生氣,嘴都有些哆嗦。月光是銀⾊的,所以我的汗水也是銀⾊的。我擦了擦銀⾊的汗水,說:“你耳朵是不是聾了?!”聲音很大,乃至我懷疑自己聽到了回聲。沒有回應。頭髮舞動,長裙搖擺,⺟親望著那汪幾近乾涸的平河水,一動不動。好半晌,我慢慢靠近她,又叫了聲媽,她嗯了一聲。
“咋了?”我問,很輕,她還是嗯,然後問我吃飯沒,始終沒有回頭。我說吃了,我敲敲路燈,往遠處眺了幾眼,除了銀⾊、昏⻩,就是黑暗,往常那些星星點點的光在這樣一個夜晚消失得無影無蹤。
“咋了,”我又問“跑這兒幹啥?”依舊是嗯,與此同時,我嗅到一股咖啡味兒。
“咋了嘛?”我站到⺟親⾝後,搭上了她的右肩。不知是不是錯覺,一片冰涼。
“媽?”眼前的⾝體在輕輕顫抖。隨著腦袋裡轟隆一聲,我已捧住肩膀把⺟親扳了過來,她掙扎了一下,就迅速撲進了我懷裡,但我還是看到了那張満是淚水的臉…那溼漉漉的睫⽑,那水光朦朧的眼眸,那晶瑩的銀⾊溼痕,瞬間便鐫刻在我的腦海裡。
⺟親軟軟的,抖得越發厲害,淚水很快就打溼了我的肩膀。始終沒有聲音,直到我撫上她的脊樑,拍了兩下,那小聲的啜泣才如泉水般緩緩淌出。我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長髮挲摩著我的臉,咖啡。
或者說中藥味兒,愈發濃烈。這讓我想到零一年夏天,也是在這裡,⺟親近乎哭著說環境不合適,劇團要不就算了吧,那是從6月份辭職後到慶國節劇團首次商演間她唯一表露出的一次疲態。
同上次一樣,幾乎夜一之間,⺟親便満血復活,那頭中長髮難得地紮在腦後,加上一⾝大紅⾊的運動裝,整個人看起來緊俏可人,在電梯裡,幾經猶豫,我還是問她昨晚咋回事。⺟親翻翻眼皮,扛了扛我:“記倒好!”我盯著鏡子,不依不饒。
“太累了唄,庒力山大,”她嘆口氣,笑了笑“讓兒子看笑話嘍!”我還是不說話,她就搗了搗我:“瞅你那臉,棺材板兒一樣,給媽笑一個。”於是我就笑了一個。
“真沒事兒了,傻樣兒!”走出電梯時,⺟親這麼說。
昨晚上,我和⺟親到四中正門口吃了碗刀削麵,當然,是她吃。老地方丁點兒沒變,老闆卻換了人,就在那狹小油膩的三合板木桌上,我問⺟親到底咋了,她垂著眼擺擺手說:“明兒個再說。”我想告訴她如果太累。
就不要做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這一切如同99年夏天的熱燥中我寫了一遍又一遍的長信,終究免不了付之一炬。
等我把那箱梨扛上來,⺟親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她問我想吃啥,我說隨便,她說整天隨便隨便,我說:“你做啥我吃啥唄。”
“算你識相。”好半會兒她說。⺟親清理蝦的功夫,我擇了幾個扁豆角,可以說手到擒來。
她問我今天走不走。我說不知道,她說啥叫不知道。
“你是不是攆我走啊?”我笑了笑。
“管你呢,”她切了一聲“哪怕你把自個兒拴到家裡頭呢。”擇完豆角,我有點意猶未盡,就尋思著再幹點啥,她擺了擺手說:“行了,別裝了,該幹啥幹啥去,下午走不走哇,給個準信兒。”於是我就跑書房查了查去京北的列車信息,完了給陳瑤打了個電話,她說了聲上qq,就掛了,這一侃就是幾十分鐘,你來我去全是庇話,最後我說:“要不咱分頭去得了。”她說:“可以呀,有種你就這麼來。”午飯很豐盛,油燜蝦、藕夾、羊⾁山藥,又拌了個腐竹。⺟親開玩笑說排骨和另一隻羊腿得給父親留著“不然人回來該說咱不仗義了”喲了一聲,終究也沒說啥。⺟親衝我眨了下眼。我想笑笑,老趙家媳婦兒卻沒由來地在腦袋裡晃了一下。
後來我開瓶啤酒,給⺟親倒了一杯,她問我商量好沒,啥時候走。
“今兒個走有車送,明兒個走啊,自個兒去車站。”
“急啥,吃完飯再說。”我大快朵頤,毫不要臉。
“還剩了點兒蝦。一會兒剁餡,晚上吃餃子。”⺟親眼都不抬。
“那就明兒個走吧。”
“那敢情好,”半晌說“這餃子餡啊,也拾掇點兒,讓那啥小妮子也嚐嚐。”瞥了眼紅雲満面的⺟親,我終於也笑出聲來。今年笛在京北雕塑公園,門票十塊錢。10月2號還行,廢墟、沙子和痛仰輪番登場,可以說⾼嘲頻頻。
可就這個晚上,八寶山出派所接到擾民舉報,接連出了兩次警。演出暫停倒是其次,最關鍵的後果是接下來兩天的演出大面積縮水,直接下午七點鐘收攤。
在無名⾼地打了兩天地鋪後,4號中午,我和陳瑤揮揮手,告別了京北。可以說興⾼采烈而來,風塵僕僕而去,除了油膩和失落,少有其他收穫,在此不得不嘆大波的奷詐,他老早就從笛難產推出了這將是個畸形兒,很不幸,被他言中。
然而錄音事宜還是沒搞定,師大的胖子像是頭舌上生了痔瘡,說起話來躲躲閃閃、模稜兩可。剛從深圳歸來的大波倒是寬宏大量,他表示應該多給對方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