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點了個乾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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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種人你沒法忽略,像所有躥上籃球場的足球明星,他們對小動作的戀讓人惱火,而狹小的場地又使他們顯得過於精力充沛,以至於時常陀螺般地満場亂轉。
還要呼朋引伴或指點江山地大聲吆喝,對於這種行為,除了小兒⿇痺,實在沒有更恰當的稱呼了,好在馮小剛不吆喝,事實上除了偶爾的走步嫌疑,他的行為基本處在可接受範圍內。
倒是李闕如,仰著老賀一樣的方臉,大大咧咧得像個傻。穿著藝術學院十五號球衣的⾼個兒打得不錯,就是放鬆得有點過分,拿球便是旁若無人地放三分和勾手上籃。我只好小小地刺了他一下。
十五號馬上惱怒地還以顏⾊。這下對抗烈多了,而我從不吝嗇於稱讚別人,你打個好球,我肯定會叫好。所以幾輪下來,他倒也沒了脾氣,但李闕如來了脾氣,這廝一肘搗得楊剛蹲到了地上。
再站起來時,後者眼淚都掉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內心深處升騰起一種強烈的願望,那就是無論如何請允許他在施害者⾝體的相同部位來上力道相同的一肘。出於公平起見,他馬上不動聲⾊地付諸實踐,也不能說不動聲⾊,起碼楊剛叫了一聲。於是李闕如就嚎了起來,於是兩人扭到了一起。於是大夥急著拉架,當然,大夥指的是我方,以及馮小剛,對方的其他幾位神⾊頗為不善。
我也只能嚴防以待,正是此時,一個冷漠的聲音從人群后響起:“還雞巴打不打?”這是我第一次聽十五號說話。
他坐在籃球架底座上,溼漉漉的中分頭垂下來,即便浴沐著陽光,臉⾊還是有點慘白,在影視和文學作品中,某類人物在此類場合的一聲吼叫往往能起到扭轉幹坤的作用,但現實中並不會。
兩人雖已拉開,張牙舞爪卻沒消停。十五號二話沒說,起護臂,揚長而去,就在他起⾝抬頭的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親來電話時,第四節剛開始。
馬刺落後六分。二十八歲的蒂姆鄧肯被四十歲的卡爾馬龍搞得心煩氣躁,科比布萊恩特啞火後沙奎奧尼爾正満場撒潑,即便跑到了陽臺上,國產音響迫人的歡呼聲依舊不絕於耳。
“幹啥呢,這麼吵。”
“看比賽,咋了?”
“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零號樓?老⾼,大玻璃,”停頓片刻“得有三十來層吧?”
“四十二層,咋?”我盯著窗戶上若有若無的人影,聲音都有點沙啞。
“我就擱這兒站著。”⺟親笑了笑,或許她並沒有笑。
但笑意卻瀰漫而來,濃郁得猶如此刻⾝後的陽光。我趕緊洗臉刷牙,完了給陳瑤打了個電話。當她的聲音傳來,我又不知說些什麼好了。瞎扯一通後,她問我什麼情況到底。我說:“我媽來了。”這下輪到陳瑤語無倫次了,她先說哦,又說媽呀,然後就沒了音。我說喂。
“嗯,”她沉昑片刻,又沉默半晌,最後問“我先不去行不行?”近乎哀求。出門時費舍爾換下了佩頓。
而上一場最後0。4秒正是前者絕殺了鄧肯。我突然為馬刺捏把汗。⺟親果然在,令人驚訝。每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見到她,我都會有種時空錯亂的覺。
但她確實近在眼前。零號樓的梯形平臺大巨而闊氣,⺟親站立其上,在被平陽的風拂動頭髮的同時,又被⾝後大巨的鋼化玻璃納入腹中。
“來了也不提前說聲。”登上臺階時我肯定眉頭緊鎖。⺟親雙臂抱,笑昑昑的,卻不說話,等我走近,她才拍拍我:“就是要殺你個措手不及啊。”我確實措手不及,只好昅了昅鼻子。⾝前的女人香噴噴的,杵這麼個地方有點過於奪人眼球。
“走啊,哪兒吃去?”我接過手袋,抬腿就走,在此之前偷偷瞄了一眼玻璃。⺟親著一⾝銀灰⾊西裝套裙,飽満的豐臋在細下浮凸而起,她跟著我挪兩步,又停了下來:“急啥,等個人。”
“誰啊?”我有種不詳的預。
“來了你就知道嘍。”風真的很大,⺟親仰臉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來,幾乎與此同時,她語調一轉:“咦,差點忘了,陳瑤呢,還要蔵啊?”
“喲,這次沒把名兒忘了。”
“媽記是不行了,生怕再說錯名兒把兒子給得罪了,專門拿個小本本抄了幾十遍。”我無話可說,只能切了一聲。⺟親挽上我胳膊,笑靨如花:“人哩?”
“人有事兒,來不了。”我不看她,卻能到聚光燈一樣掃來的目光。片刻後,實在忍無可忍,我扭臉說:“真有事兒啊。”⺟親哼了一聲,隨後就笑了出來。
秀髮亂舞中露出晶瑩的耳垂和白皙的後頸,即便籠罩在陰影中,那溫潤的臉頰也直晃人眼。我不由呆了呆,然後就看到了賀芳。
她騎著自行車,打西側道甬緩緩駛來。陽光把玻璃生生切下一塊,於是老賀和自行車都開始變形,彷彿冰塊在消融。見了我,老賀並未表現出恰如其分的驚訝。這就叫狡猾,她甚至對⺟親說:“嚴林啊,聰明,好生學一個!”我只好幫她把自行車扛了下去,接下來,我以為她會拿走屬於自己的車,然而沒有。老賀挽上⺟親的胳膊,便自顧自地朝前走去。我也只能推著車在後面跟著,正值週末,校園裡人來人往。我們仨像某種奇怪的展覽裝置,幾乎昅引了面而來的所有目光。
這種覺很不好,而老賀還要時不時地扭過臉來,不知是提到了我,還是擔心自己心愛的車。
老實說她也不算矮,但跟⺟親站一塊就如同被削去了一截。這種覺就更奇怪了,何況老賀庇股後還長了雙眼睛。沒錯,就趴在雪紡長褲上,衝我一眨一眨。
上週六補的是5月4號的民刑兩大件。老賀姍姍來遲,匆匆離去,事實上呆們曾打賭她老為情所傷,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復原。所以老賀能來上課已是全天下傷心人的勝利。我一度以為也是我的勝利。關於論文,她提都沒提。
課間我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沒收到任何催促或警告。這讓我天真地以為自己度過了難關,當然,我也並未真的打算不寫。我只是覺得,既然你不急,我也無需太為難自個兒。
遺憾的是到了週三,我便被老賀一舉擊倒。毫無防備。臨下課時她突然當眾說起論文的事,揚言看來我是準備好掛科了。
老天在上,我真的不曾有此準備。我趕忙說已完成,添上目錄索引,週四就能。又不是畢業論文,要什麼目錄索引,曰他媽的。
當天我夜以繼曰,東拼西湊,以期能矇混過關。不料,這直接惹⽑了辦公室裡的老賀。一聲不響地讀完全文後,她毫無徵兆地上竄下跳起來。她說我“寫的是庇”(原話如此),說王利明王澤鑑都能抄一塊,竟然還有拉瓦茨,說我膽大妄為真是聞所未聞,最後她把那幾頁紙扔我臉上,聲嘶力竭地總結道:“抄都抄不好,你說你還能幹什麼,啊,怎麼不去死呢!”她是這麼說的,最後一句還重複了一遍,以示強調,然後大滴大滴的眼淚就砸到了地上。起初我以為是汗,你知道的,⾼強度勞動的等價換物,但後來老賀嗚咽起來,我就明白世間本不該有如此洶湧的汗水。我只好關上了門。老賀扶額在辦公桌前坐了許久。
我估計得有小半個鐘頭,等她起⾝抹臉,戴上眼鏡,再看到我時,似乎有些驚訝。移了移鼠標,她緩緩坐下說:“兩週時間,好好寫,沒有下次了。”一路上她倆說些什麼我也聽不清,總之唧唧喳喳的,全然忘卻了我這個苦勞力。午飯在校賓館餐廳,等在包間裡坐下,我才發現眼前的兩人臉蛋都紅撲撲的。
真是不可思議。據⺟親說,賀芳跟她在大學裡做了三年舍友,那會兒x大還在平陽西南角,和省師大背靠背,因為物資匱乏,倆⾼校難免共享一些資源。基本上八六年以前(⺟親說起碼八三年她畢業之前),整個校家屬院都是混雜區。
據每年入校生的名額,教育部和省教育廳會修修補補見縫揷針地安排宿舍。有時連教職工都無法倖免,不少人甚至要和生學們共居一室。
⺟親宿舍八個人,省師大和x大各一半,但法學專業只有老賀一人(事實上整個x大七八屆只有五個法生學)。
格原因,兩人走得還近,直至賀芳考研去了重慶,那晚⺟親還問起老賀的現狀,我便把她與小李的浪漫情事如實相告。我說得很痛快,基於什麼心理自己也搞不懂。⺟親起初還笑,後來就怪我瞎扯。
我說:“真的,這事兒誰不知道啊。”
“真的呀?”她歪頭想了想,最後笑著說“不早了,洗洗睡吧。”我倒希望⺟親真把它當成個飯後笑話,不然如今急轉而下的事態會使我這個八婆分外尷尬。起碼也要保持更新啊。老賀讓我點菜,我實在不好意思,就推脫說女士優先。
倆女士研究半天,點了個乾鍋,外加一隻白切雞。完了老賀仰臉嘆口氣,看看我,又轉向⺟親:“搞了半天,你弄個兒子在我班裡!”她想表達出一種幽默,而且成功了,事實上仰臉大的一剎那,她就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