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像頭母獅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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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前的多半年時間裡,我們難免要照幾回面,但彼此之間再沒說過話。唯一的例外是九九年初夏的體育加試,我和王偉超正好鄰組,各帶一個小隊。
一千米測試前,我上席主臺名單時,他正在簽字,我只能站在旁邊等。簽完字,他冷不丁地轉⾝,衝我笑笑說:“待會兒你可跑雞巴慢點兒,別大夥兒都跟不上,那就去蛋了!咱這是試考,不是比賽!”至於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完全沒了印象,只記得哨子一響我就卯足勁兒狂奔,四百米的跑道超了第二名多半圈兒,事後差點被老師批死,不知道這算不算王偉超的陰謀得逞?
墓園離殯儀館並不遠,只需從後門出去,沿著柏油路走上個一兩公里。沒有摔盆兒,沒有引魂幡,沒有披⿇戴孝的賢子賢孫,沒有奏樂和鞭炮,沒有舞龍舞獅,沒有脫衣舞。
只有稀稀落落的十來個人,頂著驕陽,在柴油機的轟鳴和農忙的粉塵下,順著農戶們空出的蜿蜒小徑,一步步進了慕園。骨灰存進了骨灰堂。
我問這算不算埋了,呆們有說算,有說不算,所以王偉超到底有沒有入土為安我也說不準。回來的路上,一個收豬的三輪車側翻,不等收豬人爬起來。
七八頭二師兄便邁過曬著小麥的柏油路,叫囂著往麥田狂奔而去。我們停下看了好一會兒,足足菗了兩三菸。如果…我是說如果,能來瓶涼啤酒的話。
那就更好了。當晚,哥幾個提了點東西,一起去了趟王偉超家,他爸不在,他媽在臥室躺著,他哥一個人擱客廳看電視。
“大宋提刑官”我以為這劇早播完了,沒想到還在演,真他媽長。點了煙,他哥便招呼我們吃水果,理所當然,沒人碰。臥室隱隱傳來說話聲,應該是有其他人在,不過他哥還是衝裡面喊了一嗓子,說誰誰誰來了。
他媽好像應了聲,聽起來像鐮刀擦過了磨刀石。僵硬地坐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
電視劇,平海和廣州,工作,他哥還在廣州做生意,具體搗鼓些什麼我也沒聽清,說是結婚兩年了,南方姑娘,至於這次媳婦和孩子有沒有跟回來我就不知道了。大部分時間裡他在抱怨廣州的種種缺點,說生意不好做,想回來發展什麼的。
直到某呆提到那邊的樂娛業,他才笑逐顏開,說廣州的花花世界猴賽雷。大家都笑了起來,雖然有點傻,就在我們的笑聲裡,王偉超他媽走了出來,被倆女的攙著。確切說是倆女孩吧,網臉的略胖,留著個波波頭,另一個臉型不好說,瘦瘦⾼⾼的,精神。
就是頭髮太短,比我的長不了多少,說實話,這倆人有點眼,從她們一出來呆們的對視便知一二,不過我並未細想,或許是沒趣興吧。沒客套兩句。
他媽就提起了王偉超,這當然在意料之中,只是此種意料完全忽略了嗓音的殺傷力,她現在一開口就讓人想到雪地泥坑裡打著滑的木軸輪子,耝啞、低沉,吱吱嚀嚀的。
她說王偉超那天上中班,結果不到十點就回來了,先在自己房裡聽歌,聲音開得老大,後來跑到客廳看電視,鬧得更兇,他爸上廁所時說了他兩句。
他倒沒像往常那樣頂嘴,但依舊我行我素,她出來時,王偉超在吃火腿腸,她說想吃啥不能做點,他沒吭聲,她就又回去覺睡了。
早上也沒人管,中午喊他吃飯時…話到這裡恐怕是再也說不下去了,王偉超他媽仰著臉,眨巴眨巴眼,強忍著沒有落淚,但誰都知道,快了快了,像即將決堤的大江,積蓄的只會是破壞力。
他哥癱沙發上,一連換了幾個臺。呆說活塞贏了啊,他哥說贏了,韋德太菜。像是為了配合他的話,華萊士追著韋德來了一記驚天大帽。舉場歡騰。幾乎與此同時。
他媽在倆女孩的安中慟哭起來,雪崩一樣的哭聲。我們直脊樑,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誰都沒說話,好在哭聲沒持續多久。
他媽就菗泣起來,兩三聲後,她說:“…他還是一個人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俺孩兒一個人可憐啊…得給他配一對啊…”說這話時。
她左右開弓,死死拽著倆女孩的手,只瞧一眼我便起了一⾝雞皮疙瘩,就這一眼瞥過去時,短髮女孩也往這邊掃了一眼,雖然不知她在看什麼,我還是迅速移開目光,再沒撇過臉去。
他哥總算對這位悲痛絕的中年婦女作出了反應,他說:“行了行了,瞎說啥啊,咋給你說的?啊,咋給你說的?”這麼說著。他把手裡的遙控器轉得飛快,簡直讓人眼花繚亂。安他媽休息後,我們便起⾝告辭。倆女孩也跟了出來。
仄的樓道為這段昏⻩的旅程提供了一些不錯的話題,幾個人嘰嘰喳喳的。我走在前面,始終未置一詞,然而,很快,圓臉女孩就叫住了我,她一連“哎”了好幾聲,說:“你是嚴林吧?”我腳步沒停,回頭倉促一瞥,說:“哦。”
“真是一點沒變!”她笑了起來,於是銀鈴般的嗓音便迴盪在樓道間,大晚上的,真談不上悅耳,她說她是xxx呀,說實話,臉是有點,但名字嘛,完全想不起來,不過我還是點頭,笑了笑。
“你不早結婚了?”有呆說。
“打聽得仔細啊,給你說吧,孩兒都快會打醬油了!”她又笑了起來,接著,口氣,又說“猜猜這是誰?”我沒回頭。
但能夠想象她的動作。呆們有些遲疑,她也沒等他們開口,而是快速點了我的名:“嚴林,猜猜這是誰?”我只好扭臉看了一眼。昏⻩的燈光把一切都搞得很昏⻩,除了燈泡周圍橫七豎八的廣告簽章,所有物體都是模糊的,包括短髮女孩,我覺得她可能笑了一下,但又拿不準。我笑著搖了頭搖,只想低頭快走。
“還真不認識了啊,這是邴婕啊!我們二班的邴婕啊!”***表姐夫手藝不錯,天南海北的家常菜都能來一點,而且⾊香味俱全,我都有點懷疑他在部隊當的是不是炊事兵了。
表姐剛好相反,對油鹽醬醋這些事她一竅不通,也就切蔥剝個蒜還勉強湊合。怎麼說呢,人都有缺點,我總算髮現了她的短板,即便她跟陳瑤一致認為不會做飯對新時代女來說只能算優點。
陸敏的新房在十五樓,一梯三戶,南北通透,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一百二十六平,她慶幸說幸虧買得早,打年初房價就蹭蹭地往上躥,半年長了小兩千,嚇死個人。我說漲價好,說明升值了呀。
她就笑了,老實說,不知是不是季節的緣故,臉圓潤了許多,除了房,她還買了車,婚前一週剛提的別克,小一二十萬,全款,除了誇她是個有錢人,你還能說點什麼呢?她笑著白我一眼,說別拿她開涮,表姐夫也笑,卻不說話。
這哥們兒是個只幹事不出聲的主,是好是壞吧,至少表姐喜歡。表姐夫給調劑到了某區安公分局戶政科。
就差轉業手續辦妥後報道去了。對這個結果本人卻不大満意,他說要是治安隊或巡隊警就好了,他報的就是治安隊,娘們兒一樣坐到那兒編門牌號太無聊了。
我不知道這只是傲嬌,還是他獨有的一種炫耀方式。陳瑤吃著粽子,愣頭愣腦地表示贊同,陸敏樂呵呵的,直撇嘴。
我從糖醋徘骨裡掇了塊菠蘿,一嘴下去半邊牙沒了知覺。飯後表姐刷鍋,我自告奮勇也擠了進去,她說我還算有良心,比陸宏峰強。我笑笑,問她結婚啥覺。
她抬腿踢我一腳,說就是這個覺。我又問濟州島好玩不,她說就那樣吧。想了想,我問平陽公務員工資現在啥水平?
“咋了?”
“你這又是房又是車的,”我不由自主地庒低聲音“我哥轉業費才多少錢啊,可不得指望你那工資?”
“嘿,還會盤算!”她臉紅彤彤的,一個勁地在盤子上打著轉轉,半晌才說“給你說不著,免得教壞小孩。”我只能笑笑,其實我不過隨口一問。
“公務員哪能光靠工資呀,”不想,很快她自己開了腔,也不抬頭“接了點私活唄。”大概意思我明白了,甚至還有些不舒服,但我又不是真小孩。放好筷子,我終於問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那個問題。我故作隨意地說:“哎…我媽幫上忙了?”
“啥?”
“我哥的事兒啊,轉業,我媽幫上忙了?”
“那是。”她甩了甩頭髮,像頭⺟獅。我笑笑,啥也沒說,因為無論說什麼,都那麼不合時宜。
步入6月份,各科都開始劃重點,到6月中旬基本就只剩停課自習了,好像那一摞摞書只是為這一個月準備的。
刑訴課算是唯一的例外,多少能讓人在汗牛充棟中口氣,刑訴老師在檢察院幹過七八年,出來後才幹的律師,簡單說就是有內幕消息的門路,總能隔三岔五地給我們撂些奇奇怪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