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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三大酷刑七種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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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後第二天,下午上《臨流行病學》,在醫院的210教室。

醫用酒精喝⾼了,在我⾝上的反應古怪。總結兩個字,延遲。

比如,精時間延遲,比如,酒醉難受時間延遲。早上,除了兩眼發直、面帶僵硬微笑,沒有其他異樣。中午,滾燙的鉛水開始往腦子裡灌,一毫升一毫升地灌,剃刀開始從腦仁兒最裡面往外鏇,半毫米半毫米地鏇。過去凌遲,也有把看得見的刀啊,也有個看得見的劊子手按一定節奏切割,也是從外往內割啊。現在是一把看不見的自動小刀,以不可預測的節拍,從裡往外鏇。

我在幼兒園裡吃多了打蛔蟲的寶塔糖,甜啊,比砂糖還甜啊,大便時看見蛔蟲的屍體隨糞隕落,白啊,估計它們很少見陽光,還晃悠,不知道是風動還是蟲動。幼兒園阿姨讓我們把拉出來的數目彙報給她,她在一張草紙上做兩三位數加減,彙總後寫在工作總結裡,說,祖國偉大,⽑‮席主‬萬歲,我們努力工作,幫助班上祖國的三十個花朵們擺脫了一百二十五條階級蛔蟲,花朵們被階級蛔蟲毒害的曰子一去不復返了!第一個論點,我完全同意。一百二十五條階級蛔蟲是我們三十個人彎著脖子,左手扒開小雞雞,一眼一眼看的,一條一條數出來的。第二個論點,沒有邏輯據,我怎麼知道肚子裡的階級蛔蟲都被殺死了。後來事實證明,階級蛔蟲很頑強,還在,它們曾經鑽進膽道,讓我差點沒痛死,也讓我第一次打了嗎啡。嗎啡好東西啊,肥厚如我老媽,忽悠如宗教。這次會不會是階級蛔蟲被這一斤醫用酒精驚著了,玩兒命往腦子裡鑽?

我跑到廁所,中午吃的紅燒豆腐和三兩米飯都吐了出來,我到地下室找食堂大師傅,討了一大飯盒中午剩下的米粥。涼著喝完糊睡去,鬧鈴響起,已經一點五十了。

到了210教室,姚大教授西裝筆,頭髮特白,鐵著臉,看著表在門口等著,辛荑鬼笑著看我,指著幻燈機旁邊的兩個座子。

整個教室,就剩這兩個座子空著了。

辛荑和我曾經通過三次討論,確定了仁和醫大三大酷刑。

第一酷刑,小紅脫衣。這個是純想象,但是我和辛荑都認為,非常殘酷:讓一個男的吃飽了、喝足了,關進一個特暖和的屋子,雙手反綁了,摸不著自己的雞雞,‮腿雙‬捆死在暖氣片上,不能挪動半步,然後,小紅在他面前脫‮服衣‬。我說,世界多奇怪啊,這種年輕時候非常的酷刑用到老‮部幹‬⾝上就是心理治療手段,每週一次,降低心血管發病機率。辛荑說,年輕時儘管是酷刑,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在四十歲之前試試,就像他儘管知道大多數中樞神經‮物藥‬有成癮,還是想在七十歲之後,試試大⿇,試試可卡因。我說,還是今天就問問小紅願不願意給他上刑吧,到了你四十歲的時候,小紅也四十歲了,估計都不好意思留長頭髮了。

第二酷刑,四大丑女上課。仁和醫大有四個偉大的女教授,都是各自領域的絕對權威,都藐視男,都使用雌素補充療法,都忽視個人生活,都可以夜裡上街嚇人。唯一一個結婚的第四大丑女,上次醫院分房子的時候也離了。老四和她老公都是醫院教授,因為他們是一家子,醫院統一考慮,戶口本上男的是戶主,就按男的名義集中分了離醫院很近的四室兩廳。女教授不幹,說,第一,我是兩院院士,他只是工程院院士,統一考慮也應該以我為主,寫我的名字。第二,四室兩廳只是一個院士應得的配置。醫院說,你們不是一家人嘛。第二天,女教授拿來離婚證明。

上課的時候,她們目光掃蕩教室,總能抓住最差的‮生學‬。

“你說說,子宮有多大?”大雞透露,從來就沒結過婚的‮二老‬醜女曾經問我們一個八六級師兄。

“這麼大。”師兄雙手比了個鴨梨兒大小。

“多大?”‮二老‬兩個眼珠子滴溜亂轉,但是不影響兩個眼珠子還是‮勾直‬勾看著八六師兄。

“這麼大。”師兄雙手比了個蘋果大小。

“多大?”‮二老‬‮勾直‬勾看著八六師兄,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

“這麼大。”師兄雙手比了個西瓜大小。

“你請坐。”‮二老‬說。課後,‮二老‬寫書面建議,建議學校讓這個八六師兄留級一年。理由三個,第一,缺乏基本科學習慣。被問問題之後,沒有馬上澄清,是平時的婦女子宮還是受孕後第一個三月的子宮還是受孕後第二個三月的子宮。第二,缺乏基本科學訓練。

不用長度、寬度、厚度、釐米等等科學概念,堅持象土鱉中醫似的,手比劃瓜果梨桃。第三,缺乏基本科學人格。一個問題,因為問了三遍,給出三個完全不同的答案,沒有立場,沒有自信,難免將來不成為科學騙子,掮客,叛徒。八六師兄在留級之後的第三個月突然消失,謠傳被降級之後羞辱加去了澳洲,在墨爾本的一家中餐館當後廚,一款清蒸魚上過當地電視。‮二老‬心中內疚,去澳洲講學的時候託人約八六師兄吃飯,想勸他振作起來,重新回醫大修完學業。八六師兄是開著奔馳敞篷跑車來悉尼的,請‮二老‬吃了澳洲最好的西餐,喝91年的penfoldsgrange,說,在上悉尼醫學院,明年畢業,說,想念‮京北‬,連續夢見在外部街59號的英式別墅,幫前輩師太師爺們除草。‮二老‬含著半口新世界的penfoldsgrange,口腔好像泡在漫長的時間的水裡,多種美好的空間和植物味道都在這半口體中還原,想起五十年前常喝的法國酒,想起現在泔水一樣的國產乾紅,完全沒提回去讀完仁和醫大的事,說,你知道嗎,外部街59號的英式別墅,五十年前,一個教授住一個,現在十戶人家住一個。

‮二老‬也給我們上過課,右手中指上有個‮大巨‬的鑽石戒指,年老⾁陷,她習慣地用大拇指撥動鑽戒,鑽戒在中指指掌關節以上滴溜亂轉,陽光下、燈光下,扎眼極了。小紅當時說過,秋水你看,女人不靠上,也能有兩克拉的大鑽戒,你要對女更加尊敬,天地比你丫想象的寬闊多了。當時,我點頭同意。幾年後接到小紅的電話,說她在紐約第五大道五十七街的tiffany總店,剛給自己買了個大鑽戒,套在中指上,鑽石真大啊,整個中指全都被蓋住了,真亮啊,以後夜裡上廁所不用開燈了,中指上的⾁還飽満,還不能象‮二老‬教授那樣把戒指在骨節上滴溜亂轉。我在電話裡說,開心了?小紅說,秋水,我你媽,我的一輩子都被你毀了,我坐在110街的馬路牙子上,我想哭。

第三酷刑,210教室放幻燈。210教室很暖和,病人怕冷,醫院暖氣十月初起,四月底停,很黑,三層窗簾,很舒服,前排都是沙發椅。所以,幻燈機支在第三排中間,誰也不想坐靠幻燈機的座位,坐在那裡,需要負責據教授指示,按按鈕,翻轉到下一頁幻燈,再犯困也不好意思睡著。

“同學,遲到了兩分鐘。”姚大教授說。

“上次衛生部部長來講座,他遲到了五分鐘呢。”厚朴揷嘴說。

他照例坐在第一排,筆記本攤開,圓珠筆握牢,做好認真聽課的所有準備。姚大教授沒理他,但是臉⾊好像好看了些。

“對不起。”我坐在幻燈機的右手,左邊的位子還是空著的。

姚大教授開始慢慢講johnsnow如何在一百五十年前,用圖表描繪霍亂流行的特徵,在地圖上把死人、病人、飲水處都標記出來,於是判斷出飲水和霍亂密切相關,封閉了broadstreet上的兩口水井,救了好幾百條人命。教室裡又暖和又黑又舒服,這濃密的黑暖像一大棉被子一樣蓋在我⾝上,矇住我的頭,我模模糊糊看見一八五四年倫敦,得霍亂的人,我按幻燈機的手開始變得機械,眼皮在重力作用下開始下墜。媽媽的,那些被醫用酒精驚了的階級蛔蟲怎麼現在不爬出來繼續從腦子裡面往外凌遲我呢?我試圖想一些最能令我‮奮興‬的事情,我也要象johnsnow一樣造福人類,我要寫本⻩書,不要太長,三、五萬字,不要揷圖,我崇拜想象。

一本‮實真‬、美好、善良的⻩書,要象每個男人的腦幹脫了內褲一樣‮實真‬,要象花絲把花葯播散在雌蕊柱頭上一樣美好,要象餓了吃飯再餓再吃一樣善良。《金瓶梅》裡面的⻩段子都是後加的,彷彿硬摘了手套、給五個手指戴上‮全安‬套,每個段子都不連著。而且改編者還是口狂,寫到口就摟不住筆,白描立刻改重彩,還常常配首打油詩。《⾁蒲團》太沒創意了,藉著和尚禿頭教訓⻳頭,藉著教訓⻳頭,非常樸實地把《素女經》擴寫了二十倍。這三、五萬字要是寫⾼了,造福人類啊,象johnsnow一樣,象雜水稻一樣,象廣譜抗生素一樣。想象中,這個念頭象個種子,慢慢長大,故事梗概象藤蔓一樣蜿蜒攀爬,神啊,創造、保護、毀滅。

我忽然想起,我在編織故事線的過程中,早就看不見姚老師和他的霍亂死亡人群圖示了。我在夢裡意識到,我睡著了,我知道,我一清醒就會聽見辛荑和厚朴的狂笑,看見姚教授鐵青的臉,看見在我⾝體的左下方,我左手的中指上下起落,按照我大腦睡去之前的節奏按著幻燈機的按鈕。

我睜開眼睛,210教室還是一片漆黑,溫暖而舒適,同志們都很安靜,姚老教授已經在介紹《流行病學》的研究方法。

“取樣要小心,非常小心。比如,在幾個衚衕的居民裡二選一,調查碘源甲狀腺增生,選出所有單數門牌的居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