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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當年我們看得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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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週刊·陳豔濤她曾經在她的作品裡,寫過形形⾊⾊生動的女人,而她本人的經歷和故事,似乎比她小說裡的人物更跌宕起伏,也更精彩。

作家蕭馬之女,前夫是名作家李準的兒子——這些背景似乎註定了嚴歌苓將要走入文壇。

1986年,她由陳荒煤推薦加入‮國中‬作協,成為當時最年輕的作家之一。她曾是舞蹈演員,受過多年芭蕾舞訓練,至今仍然保有拔修長的體型。她曾經當過13年兵,並作為戰地記者到前線報道對越自衛反擊戰,這影響到曰後,她成為反戰主義者,‮國美‬攻打伊拉克時,她參加過反戰‮行遊‬和‮坐靜‬。

這一次回國,她是為了新作《第九個寡婦》的出版。此時,正趕上國內網絡上的韓寒、白燁關於文學和文壇的韓白之爭,這讓她回憶起自己的青舂時代,上世紀80年代,那個意氣風發、初入文壇的女孩。

“青舂是最傲慢的東西,想想我們過去,當時我們又看得起過誰?”那時的她,當兵、下牧場、上戰場、六遊西蔵,她在她的青舂時代活得肆意而熱鬧。比起同齡人,她精彩得多的經歷和故事,也成為曰後她寫作的資料庫。

2005年,嚴歌苓曾在復旦大學作過一次演講,題目叫《十年一覺‮國美‬夢》,本以為她要講的是在‮國美‬所受到的文化衝突所帶來的刺,但被她否定了“我是講一個夢的破碎,是幻滅,對‮國美‬的‮主民‬、政治,擺出來的姿態,像救世主一樣幫助別人的姿態的幻滅。”她曾經稱自己是“‮國中‬文學的遊牧民族”之一員,而她的足跡,從‮國中‬,到‮國美‬,到歐洲,再到非洲,遊牧一般的生存方式,似乎就決定了她風格、背景都跨度極大的文學作品風格。

對於自己的文字,嚴歌苓有種固執的堅持。她的小說《扶桑》在‮國美‬出版時,她的文學代理人希望把小說改成第三人稱,否則沒辦法找文學出版社。嚴歌苓的回答是:不能改,你就不要找出版社好了。一直堅持了3年,直到1997年她的小說在‮國美‬獲獎,《扶桑》才得以出版。

“這個人以為‮國美‬的商業市場對我有強大的作用,他錯了,他不瞭解我這個人。我整個的樂趣都在文字裡面,商業化本改變不了我。”面對面《新週刊》:你在1986年就加入作家協會?算是作協裡最年輕的作家了吧?

嚴歌苓:嗯,差不多。大概我的第一篇長篇小說一出來,年底就加入作協了。

《新週刊》:當時‮國中‬作協和文壇是什麼樣的狀況?

嚴歌苓:一言難以表述。那時參加作協似乎是件大事,當時有陳荒煤推薦,也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我知道‮國中‬‮陸大‬,現在的偶像變成另外一些人了。我知道前段時間有韓白之爭。我認識白燁,但不是很。昨天在‮民人‬網接受採訪,有個網友問我認不認識白燁,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講。我說認識,然後趕緊把話題岔開,怕他們糾纏。80後的作家對文壇有點輕蔑,沒什麼啊,那就輕蔑好了,得允許他們有個態度啊。孩子嘛,這火氣都是比較大的,而且比較優越的,青舂是最傲慢的東西,想想我們過去,當時我們又看得起過誰?

《新週刊》:出國之前對寫作沒有抱太大期望?

嚴歌苓:當然抱期望了。但我當時覺得:在‮國中‬寫作,很多東西都是人為的,都是靠人工在縱,不公平,不是公平競爭的環境。這一點讓我非常厭惡。比如一些文學類的評獎,大家都要去活動的,這樣才能獲獎。那時候經常有人跟我說“你公公是評委,能不能幫我說句話?”我本來以為‮國美‬文壇還是比較公平的。但去了‮國美‬之後才發現,也不是像想象中那麼公平。我的作品都是在‮灣臺‬得的獎,‮灣臺‬是閉卷的評獎,誰也不知道結果是誰。後來我也當過終審,最後一圈入圍的作品由我和另外兩三個人評審。這時候我都不知道他是誰,就只看作品。我當時的稿子也是這樣得獎的,還是比較服氣。‮陸大‬也應該這樣來試試。

《新週刊》:出國和對當時文壇的失望有關係嗎?

嚴歌苓:也沒有太大關係。我當時在魯迅文學院作家研究生班,和北師大一塊辦的,我們班的人後來都有名,像莫言和餘華。我當時覺得文學上的競爭不公平,我希望到一個硬碰硬看本事的地方。我就憑自己的本事考上了碩士生,拿到了獎學金,和‮國美‬同學比賽寫小說。到現在也是硬碰硬的,我的英文作品今年要出版了。在‮國美‬我能看到硬碰硬出來的成就,相對比較公平,公平就機會多些。包括‮灣臺‬,只要寫中文。在‮陸大‬我已經聽到了三次的評獎,都說我是外國人,不算是‮國中‬作家,不給我獎。我拿了‮灣臺‬的百萬文學獎後,‮海上‬文學獎評到最後一輪的時候,提出:她不是‮國中‬人,沒有參加資格。後來有專家寫信說:如果她沒有資格參加,當初你們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讓我們來讀。你讓我們讀完了,我們已經有自己意見了,你又來告訴我她沒有資格拿獎,這不是很荒唐嗎?後來他們折衷一下給了個第二名。這種事我覺得特別講不清楚。

《新週刊》:老作家李準一家給你什麼樣的影響?

嚴歌苓:李準和我爸爸是好朋友。我記得有一次,是我和我前夫在‮海上‬電影製片廠的寫作樓碰上,他說你是蕭馬叔叔的女兒吧?我說是,我們就聊了起來。聊的過程中,他突然說了一句河南話,我很吃驚,就笑。他又說“河南話咋著?”那一瞬間,我忽然間就愛上他了。我覺得這個說河南話的男人太有意思了。之前我就見過他爸爸李準。他爸爸是⾊彩很濃烈的一個人,兒子比較內斂。

李準是個特別幽默,說話特別生動的人,我現在都能清楚地記得他說過的一些話,覺得很有意思。我前夫的⺟親也特別幽默,說話充満了形象和細節,也是說河南方言,我在他們家裡呆了七八年。當時我們家裡有4個兒媳婦,他們全家的孩子都很喜歡文學,所有人都講河南話。我就覺到我也是半個河南人。所以我寫《第九個寡婦》,用河南方言一點困難也沒有。我覺得四川話和河南話都特別幽默,當然‮京北‬話也是,但‮京北‬話太貧了,沒有河南話那麼簡潔,那麼有力,我對河南人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