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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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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勸我到他事務所去請教我的所得稅問題。是那裡的一位主要合夥人告訴我的。看來有點希奇,靠這麼一點錢他竟然能夠住一套公寓,穿得那樣氣派十足,還帶人去逛夜總會。”

“可能他父親另外還有津貼給他,也未可知。”

“他父親是倫敦北部的一位律師。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他已經給他買了股份,使他入了夥,就不可能另外再給他津貼。”

“你總不會想像是我豢養他做我的情夫吧,”朱莉婭說著,發出清脆的笑聲。

“我不這樣想像,寶貝兒。別人會這樣。”朱莉婭既不喜歡多麗說的話,又不喜歡她說話的口氣。可是她不露一點心神不安的表情。

“簡直太荒謬了。他跟羅傑的友誼遠遠超過他跟我的友誼。當然我曾經和他一起跑東跑西。我覺得我的生活太刻板了。就這麼每天上劇院,明哲保⾝,我覺得厭倦了。這不是生活。畢竟,要是我現在再不稍微尋些開心,我將永遠不得開心了,我年齡在一年年大起來,你知道,多麗,這是無可否認的。你曉得邁克爾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當然他很溫柔,可是他令人厭煩。”

“不會比過去更令人厭煩吧,”多麗尖刻地說。

“我總想,人們絕對不可能想像我會和一個比我小二十歲的孩子有什麼曖昧關係吧。”

“二十五歲,”多麗糾正她。

“我也這麼想。不過,不幸他可不是十分謹慎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嗯,他對艾維絲·克賴頓說,他將替她在你的下一部戲裡弄到一個角⾊。”

“究竟誰是艾維絲·克賴頓呀?”

“哦,她是我認識的一個年輕女演員。她美麗得像一幅畫。”

“他還是個傻小子哪。他大概以為他能左右邁克爾。徐曉得邁克爾是怎樣考慮他戲裡的小角⾊的。”

“湯姆說他能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說你完全聽命於他。”幸虧朱莉婭是個傑出的女演員。她的心臟停頓了一秒鐘。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混蛋。這該死的混蛋。但是她立即鎮靜下來,輕鬆地笑起來。

“簡直胡說八道!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他是個非常平凡、甚至相當庸俗的小夥子。如果你對他過分關懷,因而使他衝昏了頭腦,那也不足為奇。”朱莉婭和氣地笑笑,用坦率的眼光瞧著她。

“不過,寶貝兒,你總不會認為他是我的情人吧,是不是?”

“如果我認為不是,那我是唯一認為不是的人。”

“那麼你認為是嗎?”一時間多麗沒有回話。她們相互緊緊盯視著,彼此都恨満懷;但朱莉婭還是笑嘻嘻的。

“要是你用人格擔保,對我莊嚴地發誓說他不是的,那我當然相信你。”朱莉婭把嗓音庒得又低又深沉。這音調帶有真正誠摯的意味。

“我從來沒有對你撒過一次謊,多麗,我不可能到這個年紀倒撒起謊來。我莊嚴地發誓,湯姆始終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普通朋友。”

“你給我心上搬走了一塊沉重的石頭。”朱莉婭曉得多麗並不相信她,而多麗也明知朱莉婭肚裡明白。她接下去說:“不過,既然如此,親愛的朱莉婭,你為了自己,總得頭腦清醒。不要和這小夥子再一起東近西逛啦。甩掉他。”

“哦,我不能這樣做。這等於承認人們所想的是對的了。反正我問心無愧。我可以理直氣壯。要是我容許我的行動為惡意誹謗所影響,我才瞧不起自己哩。”多麗把雙腳伸口鞋子裡,從手提包裡拿出口紅來塗嘴

“好吧,親愛的,你這年紀應該懂得自己拿主意了。”她們冷淡地分了手。

但是多麗有一兩句話曾使朱莉婭大為震驚。它們使她懊喪。她惶惶不安的是,閒話競如此接近事實。不過這有什麼了不起?多少女人都有情夫,可有誰管啊?而一個女演員呢。沒人指望一個女演員該是守規矩的典型。

“這可是我的該死的美德。⿇煩的癥結就在於此。”她原有自壁無怨的貞潔婦女的美名,誹謗的毒舌無從碰到她,可現在看來,彷彿她的名聲正是她給自己建造的牢籠。然而還有更壞的。湯姆說她完全聽命於他,是什麼意思呢?這是對她的莫大‮辱侮‬。這渾小子。他哪來這樣大的膽子?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她巴不得為此痛斥他一番。可有什麼用呢?他會否認的。唯一的辦法是一句話也不說;如今事情已經搞得夠糟了,她必須承受一切。不面對事實是不行的:他並不愛她,他做她的情夫是因為這満足他的自負,因為這使他得到各種他所企求的東西,因為這至少在他心目中給予自己一定的地位。

“假如我有頭腦的話,我該甩掉他。”她惱怒地笑了一聲。

“說說容易。我愛他。”奇怪的是,她細察自己的內心深處,憎恨這種‮辱侮‬的可不是朱莉婭·蘭伯特這個女人,她對自己無所謂;刺痛她的是對朱莉婭·蘭伯特這個女演員的‮辱侮‬。她常常以為她的才能——劇評家們稱之為天才,但這是個分量很重的詞兒,那麼就說是她的天賦吧一一二並不真在於她自己,甚至不是她的一部分,而是外界的什麼東西在利用她朱莉婭這個女人來表現它自己。它似乎是降臨在她⾝上的一種奇異而無形的個,它通過她做出種種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做出的一切。她是個普通的、有幾分姿⾊的、半老的女人。她的天賦既無年齡又無形體。它是一種在她⾝上起著作用的精神,猶如提琴手在提琴上演奏一樣。正是對這精神的簡慢,使她著惱。

她想法‮覺睡‬。她習慣於在下午睡一會兒,只要一靜下心來就能呼呼入睡,但是這一回儘管翻來覆去,卻總是睡不著。最後她看了著鍾。湯姆一般在五點稍過一點從事務所回來。她‮望渴‬著他;在他的懷抱裡有安寧,和他在一起時,一切都拋到九霄雲外了。她撥了他的電話號碼。

“哈羅?是的。你是誰?”她把話筒按在耳朵上,目瞪口呆。這是羅傑的聲音。她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