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4-3545四維不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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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像蔣雙梁,”徐瑞麟眯著眼睛瞅了半天,猶豫地做出了猜測。
跑過來的還真是這倆,廖大寶是區長的通訊員,回來彙報情況的,蔣雙梁可是濁水鄉的黨委記書,他能跑過來,證明蔣記書不但是鄉里一把手,也是衝殺在工作第一線的。
“區長,我大致瞭解了一下情況,”廖主任不愧是級三運動員,跑得真的很快,甩出蔣記書起碼兩百米,而且呼昅不是很急促,“覺得這個衝突很典型,蔣記書要親口向您彙報。”
“蔣雙梁,我記得你,隋記書跟我提過,”陳太忠看著逐漸接近的蔣雙梁,淡淡地點一點頭,接著麵皮翻轉,“怎麼搞的?這小小的兩三百人…你這個黨委記書都搞不定?”
“這個…確實是我的責任,”蔣記書的態度很端正,他跑過來的時候,還在大口地氣,但是他並不掩飾自己的失職,“尤其是事發在靠近公路的位置,我真的處置不當。”尼瑪,你算個能的,陳太忠也不好再發作了。
3545章四維不張(下)在陳太忠的印象裡,趙印盒雖然不堪,能力卻是要⾼過蔣雙梁,趙鄉長只是一個執拗而孤⾼的鄉長,沒什麼拿的得手的政績,可蔣記書更是靠著隋彪起家,只知道媚上欺下——這是陳區長一直以來的認識,未必準確,但這確實是陳區長的認識。
但是就今天表現而言,蔣記書超過趙鄉長一條街都不止,起碼人家這認錯態度就極為端正,陳區長微微點頭,“嗯,怎麼回事?”
“一個有點法律爭執的案子,”蔣雙梁很簡潔地回答,他做事真的是漂亮,然後就看一眼廖大寶,“廖主任你說吧…我不想讓領導先入為主。”
“蔣記書,老闆是問你呢,”廖大寶乾笑一聲,卻是不肯接這個話題,“還是你說吧。”還是你說吧…這五個字就說明白了,廖大寶不但擺得正自己的位置,而且也向對方表明了,你不是我領導,沒資格要求我說什麼——我聽陳區長的。
“這是我想錯了,我就該主動跟陳區長彙報,”蔣雙梁乾笑一聲,心說這個小廖真的不可輕視,“其實也沒啥,就是很常見的爭執,只不過劉二老把農藥灑在田裡,這個不對…”今天爭執真的不算太奇葩,劉二老承包了田地,肯定就要種莊稼,不過他承包的不是村裡集中的那一片,是在村頭比較小的一片,又鄰著一條小路,時不時地有些牛羊來啃。
劉二老很苦惱,攆不勝攆,為這些許小事打殺了那些牛羊,也不可能,至於說告狀——誰誰家的牛啃了幾釐地,就要告狀?官家也得能接這案子。
現在就開舂了,冬小麥長得正好,他就琢磨了,我總共這三畝七分,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看,但是真的經不住**害,於是他就灑了劇毒農藥在田邊。
可是鄉里鄉親的,他只是不想讓**害,灑了農藥之後,就豎起兩個牌子,我這地裡灑農藥了,你們別讓自家的牲口過來,看著點。
但是這個牌子上的字,人能認識,牲口不認識,今兒早上,村裡李大嘎子家的牛闖進去了,吃了點小苗,躺倒了。
李大嘎子肯定不幹了,恆北這地方能被叫“嘎子”的,都是比較生猛的,李家在村裡人丁不旺,但幾個叔伯弟兄都是能吃生⾁,敢在墳地裡覺睡的主兒,這弟兄幾個找到劉二老家,你得賠!
我賠個⽑的賠,劉二老絕對不答應,尤其是李大嘎子養的牛不是一般的牛,是牛!
牛跟耕牛不一樣,每天嘩嘩地擠出
來就是錢,不需要幹活,也正是因為不需要幹活,所以李家看這個牛看得不緊,這牛隨便出去吃一點,家裡就省一點。
其實因為李家這幾個弟兄,他家的牛出去了,別人也不願意招惹,無非是吃點啃點,都是地裡長出來的,不值幾個錢,大不了踹那牛兩腳,趕走。
但是現在,李家的牛吃了劉家的莊稼,死了,李家就自然不幹了——我家牛吃了你多少苗,我們賠,但是你得賠我們的牛。
我們絕對不賠,劉家人也惱了,說我豎了牌子,不讓你們家的牲口來啃,我這地被人糟害多少回了,你們有點公德心的,就該知道約束自家的牲口。
別說一頭牛近萬塊,我賠不起,就是一隻鴨子,我家也照樣不賠。
同情劉家的人很多,但是李大嘎子幾兄弟也不好惹,還有一些人,家裡的牲口也啃過劉家的苗,被劉二老捉住之後,堵上門去罵,所以也有人支持李家。
兩邊吵吵得厲害,但是動手的沒幾個人,本來都是一個村子的,幫忙吵幾句沒問題,動手可就是結仇了。
“李家這邊報案了,我過來協調一下,”蔣雙梁嘆口氣,“兩邊都不接受私了,我也是頭疼得狠。”
“這個私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旁邊禿頂的專家居然接口了,雖然他不是法律專家,但也是見多識廣之輩,就要在偏遠鄉村賣弄一下,“撒農藥的劉二老能判斷到,一旦牲畜吃了他家的苗會被毒死,所以就算他立了牌子,主觀上還是存在毒殺的動機,必然要賠償。”
“倒是可以少賠一點,”眼鏡專家也接口了,“姓李這一家沒有看好牛,也負有一定責任,尤其在姓劉的已經做出警示之後。”徐瑞麟在一邊默默地聽著,好半天才輕嘆一聲,“唉,⿇煩大了。”
“是啊,⿇煩大了,”蔣記書苦笑著點點頭,要不然他堂堂的一個鄉黨委記書,也不會專程跑過來,他也很清楚這樣的案子意味著什麼,“雲中縣的趙老漢就是這麼死的。”
“雲中又是怎麼回事?”陳太忠側頭看一眼蔣雙梁。
雲中縣就是今天這個事件的翻版,趙老漢在自家院子裡種了幾棵樹,不過他家院牆塌了,家裡窮一時修不起,他怕別人家的羊來啃樹皮,就在樹苗上刷上毒藥,結果毒死五隻羊。
法院就是按娃娃魚專家說的那樣判的,趙老漢需要向羊的主人支付兩千塊,趙老漢心說你進我自家院子啃樹,死了還要我賠?氣不過這個判決,他索直接在縣府政門口服毒殺自。
這件事情在當時也是很轟動的,雖然報紙上沒報道,但是陽州市委市府政特意下了文件,要大家在普及法律的時候,一定要與當地民情相合結,多做說服教育工作。
而這個當地民情又是什麼呢?還是就這件事來說,北崇人從傳統道德的角度來看,絕對會認為,牲口啃那些有主的苗是不對的,啃一次可以說是無心的,但劉家都被啃得不得不灑農藥、豎警示牌了,你還放縱自己的牲口去啃,那牲口死了也是活該。
至於說牲口識字不識字,那跟牲口無關,跟牲口的主人有關——哪怕你不識字,聽也該聽說了。
蔣雙梁頭疼就頭疼在這裡,李家現在一定要打官司,而這官司一打,劉家是必然要賠付的,可是劉家絕對不會這麼認了——這跟傳統的道德觀念不符。
若是因此再鬧出人命來,濁水鄉的部幹肯定要跟著倒黴,蔣記書嘆口氣,“我是很想做工作,但是這個工作太難做通了…可又不能視而不見。”
“就是這麼個命題,”陳太忠終於發話了,事情不算大事情,但是案例非常典型,他若有所思地嘟囔一句,像是在問人,又像是在問自己,“當傳統道德和法律有衝突的時候,是否應該無條件地尊重法律?”
“這個法律本⾝就有點莫名其妙,”禿頂的專家又發話了,他倒是啥都敢說,“說什麼有主觀動機就要負主要責任,真是扯淡,人家最主觀的動機是維護自己的合法財產不受犯侵。”合著見多識廣的專家們,骨子裡也是支持一些傳統思維的。
“這個應該是在法律解讀上出現了僵化思維,”徐瑞麟說話,還是相當有水平的,“法律法規的解讀,並不是唯一的…也許是在特定的某個時刻或者環境,這樣解讀比較正確,結果就被沿襲了下來。”
“法律的解讀,應該是跟隨時代的腳步,不停地更換思路,補充和完善,”眼鏡專家比較認同徐區長的話。
“可是咱們沒有資格修改法律,也沒資格解讀法律,”蔣雙梁嘆口氣,又看一眼陳太忠,“不過陳區長如果願意支持的話,還是可以試著影響一下法院,讓他們換一種思路解讀。”你是要我出面,影響法院的判決嗎?陳太忠冷冷地看他一眼,陳某人不是沒有影響過法院的判決,比如說王從的案子就是,他也不介意去影響法院——至於說要尊重法院的立獨審判權,那真是再扯淡不過的一句話,誰信誰就是傻。
但是這個案子,他不想去影響法院的判決,劉二老固然情有可原,不過李大嘎子這麼騰折,也是因為前面有成功的案例——就算趙老漢服毒殺自了,可法院終究是判他賠償的。
從這個邏輯上講,李家這麼騰折,才是真正地相信法院和府政,不管他的主張合乎不合乎道德,可法院就是這麼判了,他自然要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家的權益。
真是很諷刺的一幕。
對陳區長而言,不管劉家也好,李家也罷,都是北崇的子民,他淡淡地發問,“我該建議法院怎麼解讀呢?”
“以前的判決,大致應該算是防衛過當的那個邏輯,”蔣雙梁乾笑著回答,“我也不太懂法律解讀,不過我認為,劉二老雖然主觀上存在毒殺的動機,但他屢次被人犯侵權益,而且他的防衛是被動的…他不能一直看護在田邊,也無法把莊稼帶回家,他別無選擇。”陳太忠看了他好一陣,才緩緩地頭搖,嘴裡輕聲嘟囔一句,“禮義廉聇,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