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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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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上車。”把瀚瀚安頓好之後,他又轉⾝去收輪椅,放進後車廂。

岱昑看著他的動作,發現他其實是個體貼的人。若不是他外表散發出來的氣質太冷、太傲:若不是他總是擺著一張不怎麼好看的大便瞼,他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欣賞吧?

“我們要到哪個慈濟?”前方駕駛座的雪擎把車子發動,慢慢踩下油門。

“臺北院區。”雪擎後方坐的是瀚瀚,岱昑則是坐在瀚瀚右手邊,所以她能看到雪擎右半邊的側臉。

“伯⺟…呃…我意思是你媽媽,她情況怎麼會這麼嚴重?”他由後視鏡看著岱昑。路燈的光線從後擋風玻璃透進車內,她的⾝後就像是有一圈光環圍繞著一樣,這樣的她顯得特別柔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我接到病房志工媽媽打來的電話時,整個人處於震驚狀態,後來她說了些什麼,我沒能聽仔細。我…”頓了頓,她又說:“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孝?竟然連媽媽生什麼病都不知道…”雪擎從後視鏡看見她在說話的同時,垂下了臉,兩側的髮絲落在頰邊。

“你的反應很正常,畢竟你們多年不見,一時之間突然有她的消息,而且還是這樣的消息,你的震驚是可以理解的。”他安著。

久久沒聽見她的回應“岱昑?”

“嗯?”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

“你會堅強吧?”從後視鏡裡看見她仍是垂著臉,他有些擔心。

“我一直都很堅強。”終於,她驕傲地抬起臉,看向雪擎。

是的,她的堅強向來是她到最驕傲的部分。

看見她臉上的光彩,他安心不少。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著你。”他從後視鏡裡看著她,帶著笑意,很篤定地說。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著你…這像是承諾的話,在岱昑心裡炸出了驚濤駭浪。

她覺得自己像是矗立在岸邊的礁岩一樣,突然一陣浪打來,鹹鹹的海水落下,不斷侵襲著,然後礁岩就這麼慢慢地塌陷。最後,礁岩會被海水蝕化嗎?

她把眼神調向前方的後視鏡,試圖看清他的表情,卻沒料到和他的雙眼對上。

他的表情很認真,不像在哄她;他的眼神很溫柔,沒有以前看她的那種不善;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溫暖得會讓人忘記他其實是個很冷淡的人。

他…完了完了,現在的他不管怎麼看,都好到讓她無力招架。她想調離視線,可是卻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樣,收不回眼神。

雪擎察覺了她的異樣,他發現她看他的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若用水來比喻,以往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平靜無波又澄淨的清水;而現在比較像是一杯白開水被加進了煉啂一樣,有些濃,微微甜。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看著他?是謝他再次出手相助?還是…

答答答——雨水突然降下,打得前方的擋風玻璃咯咯響。

他把視線調向前方,專心注意著路況。雨刷下停揮動的聲音充斥整個車內,稍稍化解了原先那尷尬的氣氛。

但即使如此,竄流在兩人心裡那份淡淡的情愫,並未因此而停止,反倒像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水滋潤般,慢慢地發芽、成長…

當他們趕到醫院時,岱昑的⺟親已離開人世。

岱昑靜靜看著躺在病上,看起來走得很安詳的⺟親。她發現媽媽的頭髮幾乎掉光,臉上的皺紋也多了,整個⾝體瘦到幾乎是皮包骨的地步。

這些年來,她過得不好嗎?

“你媽媽走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苦痛,只是她有些遺憾沒能見到你們姐弟倆。”心蓮病房的志工媽媽輕聲地說著。

“她到底生了什麼病?”岱昑的雙眼沒離開過⺟親。

在她聽見志工媽媽提到⺟親的遺憾時,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刺刺⿇⿇的。

“白血病。”志工媽媽嘆了一口氣“她是去年住進來的,一直在等待機會做骨髓移植,但是直到她離開為止,都找不到適合她的。”

“怎麼沒人通知我們家屬?也許我的骨髓適合她啊。”去年就住進來了?那表示媽媽的病痛已經很久了。她的頭髮是因為化療才變成這樣的吧?

“當初確定她得了白血病時,醫生就要她通知你們來捐骨髓,但是她執意不肯。後來一次和她聊天時,才知道原因。她說…”志工媽媽停頓下來,她看看岱昑,有些猶豫該不該說。

“她說什麼?”岱昑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親。

“她說她對不起你們姐弟,她說她沒盡到為人⺟的責任,所以她不能也沒資格要求你們來捐骨髓。”志工媽媽的語氣盡是遺憾。

一聽見志工媽媽轉述⺟親的歉意,岱昑的臉上終於有了反應,她困難地眨眨眼,然後朝一旁由雪擎陪著的瀚瀚招招手“瀚瀚,來姐姐這裡。”雪擎推著瀚瀚來到病前,岱昑拉著他的手,和她握住⺟親的左手疊。

“媽,這是瀚瀚,我帶他來看你了。你看他,已經長這麼大了,很可愛對吧?”

“明年,若無意外,他就可以上小學了。雖然他還需要不斷地復健,不過他也進步很多喔,我想再過不久,他就可以和一般人一樣,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走路了。你說是吧?”抿抿,她又說:“你在天上,會保佑他吧?”接著,幾句簡單道別的話之後,岱昑⺟親的遺體由醫護人員送出了病房。在遺體被送出病房門口之際,她垮下了雙肩。

她呆坐在椅子上,臉⾊看起來很蒼白,目光凝滯在某一個角落。

她覺得整個病房像是結了冰一樣,很冷、很靜;冷到她好想要一個暖爐來升⾼室內的溫度,靜到她覺得這世界好像只剩她一個人一樣,好孤單。

那年父親去世的覺又再度襲上她,一樣地彷徨、一樣地無助、一樣地茫然、一樣地…痛心疾首。

一旁的瀚瀚年紀尚小,本不懂什麼是死亡,他甚至在岱昑要他開口喊病上的人一聲“媽媽”時,也沒什麼覺。

倒是雪擎,他看了岱昑的模樣,很擔心。

“想哭的話,我這裡可以借你靠。”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沒用,所以他拍拍自己的肩膀,柔聲說。

“我並不想哭。”搖‮頭搖‬,她倔強地說。

“但是…你看起來很想哭。”雪擎明明瞧見她泛淚的眼眶和泛紅的鼻端。

“沒關係,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不會笑你。”

“我真的就不想哭啊,才不是不好意思。”又‮頭搖‬。

“確定?我的肩膀可是不曾借過人喔,你錯過這次,就再也沒機會了。”這樣算不算是“⾊誘”她?雪擎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讓她哭出來,發怈一下情緒才是好的。因為他相信對於活著的人來說,面對親人的死亡,是很痛的。

“程雪擎,你真的很奇怪耶,跟你說我不想哭就是不想哭,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哭?她丟下我們姐弟倆不聞不問,我今天還肯來見她最後一面,已經盡了為人子女的義務了,但不表示我就必須再付出我的眼淚。你懂嗎?”嘴巴上是這麼說沒錯,但眼淚卻背叛她的理智,開始嘩啦嘩啦掉個下停。

她的傷痛,終於一點一點現形,然後,無處可逃。

“其實,我很想念她,一直都很想念她,甚至還會夢見她。可是…

他知道她為了生活,不怕辛勞;也知道她為了瀚瀚,不計較有沒有自己的時間;更知道她為了那個家,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青舂和活力。但他也知道,她很堅強,不會輕易認輸的。

只是,他不知道這次她能不能繼續堅強下去。

他很擔心,她會徹底被現實擊敗。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他全⾝上下的細胞可以昅收她的哀傷,就像海綿昅水般,這樣,或許她就可以不必像現在這般難過、這般哀傷了吧。

只是,他只聽說細胞會被撐大,變成肥胖症,從沒聽說過細胞可以昅收哀傷。那麼,他有能力讓岱昑快樂嗎?

若他的細胞真可以昅收她的悲痛,即使他被撐大成胖子,他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