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3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衫襤褸的少年,問道:“他是誰?”竹夫人道:“是我今天救的人。”盧繼晟目光轉向房間另一側。整面牆赫然是高高低低的靈位,彷彿一個井然有序的陣列,靈前的長明燈火,幾乎融進白幽微的光線中去。他眯起眼,似乎想在那其中找一個悉的名字,然而立刻又到無聊,便有成竹地笑了笑。
“夫人今天殺人了嗎?”竹夫人道:“還沒有。”盧繼晟低頭看著她潔白的後頸。
“夫人每殺一個人,便救一個人。殺多少人,救多少人。你以為這樣,罪孽和功德就可以相抵?你以為你是閻王,還是菩薩?”他的話語裡卻全無責難的意味,幾乎是一種讚歎。竹夫人並不回答,只是拾起一旁的竹柄,剔了剔香爐蓋上凝結的汙漬。嫋嫋的白煙一縷一縷漾入她面前芬芳的空氣,彷彿融入水中的一痕殘酒。
盧繼晟自顧自道:“今天來,是有事想請教夫人。你的表哥張大人要殺我。我想殺了他,夫人覺得可行嗎?”竹夫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悉聽尊便。不過將軍若能殺他,他也活不到現在了。”盧繼晟嘆道:“夫人,不要揭人瘡疤啊。”他似乎終於醒悟不可能從她這裡得到任何意料之外的反應,便興趣索然地盤腿坐下,惡意重拾方才的話頭。
“你又重舊業了。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忘了那丫頭。”竹夫人道:“如果不是她兄弟突然出現在朔州,我確實是忘得一乾二淨了。”
“所以夫人到底還是耿耿於懷嗎?”竹夫人道:“無論你信或不信,我確實已經厭倦了。”盧繼晟緊緊盯著她,目光亮得駭人,彷彿要透過她的臟腑,一直看到背後的佛像。而竹夫人只是低下頭,輕輕拍著少年的脊背。盧繼晟突然展顏一笑。
“無所謂。我現在每天一起,老大老六派人問安,老二老四侍候我吃飯,老三老五陪我打獵,老七還來給我洗腳。他如果進了咱們家門,一天也活不下去。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竹夫人道:“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要解脫。”她一顆一顆摩挲過手上暗紅的珠串,眼神溫柔得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
“我不是想要贖罪,只是想要解脫。但是我吃齋茹素,早晚誦經,散盡家財,燒這些香,數這些珠,也不得解脫。好在我如今終於想明白:只有殺了你,我才能解脫。”沒有人回答她。層巒疊嶂的靈位中,一盞燈火伶俐地一閃,永遠地黯淡下去;簾內濃膩的檀香氣如同緩慢上漲的水,終於將尖銳清苦的竹葉味道完全淹沒了。
澹臺澤坐在臨湖亭上。早上時不停颳風,午後又下一陣雨,此刻雨停,突然現面的月亮還帶著蒼白的怯意。可能因為這緣故,湖邊,湖上,都很少人,偶爾有舟楫緩緩滑過,在漆黑的水面上也近乎靜止,幾乎顯不出劃開的水痕。四面清風,侵肌透骨,案上放著一把銀壺,三隻銀盃。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碰過酒了。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我。”澹臺澤寫道。
“說不定還恨我。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你叫我一聲師尊,但我們有時候一年也見不到一次面;我可以教你很多東西,但卻只教你去恨一個人。”他停下筆,望著欄外的月亮出了一會神。寒風驟起,吹進沉甸甸的雨滴來,打溼了信箋。澹臺澤將那張紙疊好,收在袖中。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心裡驀地湧上一股煩躁,彷彿難得沉靜的心情卻被打擾,全然忘了自己來這裡本就是為了等人的。
來人恭恭敬敬地向他唱了個諾,他長相平凡,說話口音很是彆扭,聽著不像中土人氏。
“閣下便是第五大俠的朋友嗎?”澹臺澤道:“我是。”他一點猜測也無。
來人歡喜道:“這下好了。這是我答應他的東西,請先生代為轉。”雙手捧出一個緻的木匣。澹臺澤揭開匣蓋,裡面是一株他從未見過的草,已經幹成棕,生著繁複冗雜的葉片。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問道:“這是什麼?”
“萆荔。”來人答道。
“小人是名客商,家在海外彈丸之國,多年前我受第五大俠深恩,粉身碎骨也難以償還。他也不要我償還,我之前偶然得到一株仙草,作為酬謝,他倒喜出望外,問我還有沒有。我說或許有,只是要等。萆荔草可遇不可求,我之前採摘時未傷莖,說不定還有生機,只是一株長成要十九年。”澹臺澤道:“那著實是很久。”
“因此我便與第五大俠約定,十九年後中秋之,若一切順利,我將攜仙草再訪臨湖亭。如今終於不負所托,我心中這塊大石可以放下了。”他見澹臺澤似乎在微微出神,辛辛苦苦一場奔波沒得迴響,有點不悅。
“第五大俠還好嗎?”澹臺澤如夢初醒:“我代他謝過足下。”他行了一個恭敬得近乎滑稽的大禮。來人嚇了一跳,似乎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是澹臺澤不再注意了;片刻之後,臨湖亭上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垂頭看著那株曾經夢寐以求的草。過了一會,他微笑起來,喉嚨湧上一股粘稠的熱度。
“太遲了。”他想起朔州的雪夜,在燈下呵開凍住的毫尖,第五人揹著昏死過去的漆雕明闖進他寂靜的斗室,一隻手抱著一個襁褓,另一隻手還拿著漆雕明的斷手,好像還指望他能將之接上。一個活人,一個死人,一個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