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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所醫院院方都會極力邀請,誰都想象不到他最後的結局會是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院裡當臨時工。
奔走在鋼筋水泥築成的城市裡,高到可怕的物價房租,永無休止的兼職奔波,何必再談曾經心心念唸的夢想,如今光是生存就已讓他疲力竭。
那雙本應該握著手術刀治病救人的手,如今卻浸泡在冰冷的水裡和杯盤碗碟作伴,細長白皙的手指上生出薄繭長出凍瘡,一到冬天就痛癢難忍,化膿潰爛。
沒人知道曾經前途似錦的他為什麼會淪落為如今狼狽落魄的模樣。放下了自己可笑的不值一文的自尊,他看著自己為了生存不要命一樣的打拼奔波,像是狗般四處乞討求別人施捨一口飯。
寒冬的子就這麼艱難地一熬著,很多次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會想起過去。他知道人活著就該接受現實,他比誰都明白,一昧的怨天尤人毫無意義。而事到如今也許唯一能夠慶幸的,或許就是他遠在南方,與自己相隔千里的人再也不會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每逢過年的時候他都會買來信紙,藉著地下室微弱的燈光寫下一封信。
「予城吾愛,見字如面。」開頭從未變更的八個字,落下的每個筆畫都像是刀刻在心口,疼得微微發顫。
他寫了整整三頁,通篇不提生活的辛苦,只講城市的繁華。
最後末端落款七個字「我一切安好,勿念。」折起信紙,收進信封,他打開屜,這樣的信他寫過很多封。署下姓名地址貼好郵票,他卻從不寄出,只是把這一封封信件鎖進書桌最底層的屜,連同那支早就已經凋謝枯萎的木槿一起藏進不見天的黑暗裡。
他從來沒想讓對方看到這些信。
這些書寫在素白信紙上通篇自欺欺人的謊言,說到底不過是他聊以□□的寄託。
說出來真的很可笑吧,當初下定決心一走了之的是他,如今放不下的也是他。
他也曾經告訴過自己,既然這麼想念,為什麼不去悄悄看他一眼。過去了那麼久,或許那人早就已經把他放下,遠遠見上一面知道他過得順遂,也算是了卻了他心中的執念。
可他害怕。
他不敢。
他害怕那人至今還未放下,他害怕他一封情難自已的信會讓那人不惜奔赴千里趕來南方見他,更害怕自己見了他就不願再離開。
這場錯上加錯的孽緣,不該舊情復燃。
舊情復燃只會重蹈覆轍,已經鑄成大錯,就該及時止損。
他這麼想著,心裡的執念卻纏成了無解的死結。
去秋來,辛苦的子習慣後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難熬。
可他不明白,明明他已經退讓至此,上天卻還是不願意放過他。
從他選擇從醫這條路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註定目睹許多新生和死亡。醫者慈悲果敢,與時間賽跑,同死神爭命。可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他站上手術檯,躺在自己面前的人會是自己的愛人。
那年他二十七歲,他二十五歲,他手裡握著手術刀,在生命體徵儀宣告死亡的警報聲裡痛得撕心裂肺。
他沒想過自己成為醫生後見證的第一個死亡,會是自己以命深愛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了手術檯,又是怎麼看著那人被蓋上白布送上了回北方的車。
他只記得那天傍晚被黑暗淹沒的歸途,繁華的街道,淌的燈火,穿梭而過的人群水地般淹沒了他,整座城市被喧嚷的燈光包圍,置身其中莫名有種城市焚燒的錯覺。
他疼痛地闔上雙眼,分不清究竟是因為天空在燃燒還是燈光刺目,但周圍的一切卻都陌生得像是在敵對。
他就這麼一個人,從城市的一頭走到另一頭,在鋼筋水泥築成的牢籠裡徘徊了一整夜。
他記得那時時節已經入冬,深夜細雨紛紛,空氣中瀰漫著雨水溼的微涼。他走得踉蹌,像是化成了一縷遊蕩的魂靈,雙目失焦,十指凍得泛青。
臨近清晨的時候他打車回了家,他面無表情地從屜裡拿出了那些從未被寄出的書信,然後在蕭瑟的寒風中,一張張燒掉了他整個青。
兩個人相伴的過往,那些難以割捨的記憶,就這麼消散為一捧灰。他的面龐沒有任何表情,映著通紅火光,眸裡卻佈滿了狼狽的淚水。
三天之後,他千里迢迢趕去了北方。
葬禮已經結束了,遺體火化下葬,墓園多出一塊刻著故人姓名的石碑。他跑遍帝都的所有花店,最後終於在一家專門培植反季節花卉的店裡買到了一束木槿。
雨天路滑,山路泥濘,他拄著柺杖走得踉蹌。
好似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蘇軾為什麼會寫下那首江城子,又為什麼會說‘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予城。”他聽見自己嘶啞到顫抖的聲音,被嘈雜的雨聲埋進了黃土裡。
他把手裡的木槿花放在墳前,然後俯身輕輕拭去墓碑上的雨水。
弱水三千,他終究還是取了那一杯殞命的鴆酒,在這場不得善終的孽緣裡選擇了自我了斷。
“不得所愛,了此殘生。”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朦朧細雨中震顫。
“予城,我如你所願。”他猛地醒了過來,眼尾溼,臉上沾滿了狼狽的淚水。
房間裡沒有開燈,模糊的視線中只有微涼月空靈散落,稀薄得像是要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