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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老傳奇】(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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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建國的身體有一天不如一天的趨勢,哪怕這種細微的差別只有楊雪霏這樣細心的又能每天見面的姑娘才能察覺到。

晚上上樓的電梯裡,兩個鄰居阿姨正巧聊起,說到另一個曾經一起跳廣場舞的阿姨也是因為腦部腫瘤,從發現到去世不過半年多的時間,這讓楊雪霏更加擔心其何建國來。第二天早上按慣例去往老何家裡的時候,楊雪霏甚至有了一種「見最後一面」的蒼涼之,直到見到何建國本人,這種不切實際的擔憂才被打破,也許還能再支撐一年?楊雪霏又落入了恐懼之中,她不敢想,這是一種英雄即將隕落的傷和悲愴,於是珍惜當下,珍惜現在的情又更加強烈了。

清明時節應該是雨紛紛的,但是這幾天的天氣卻格外的好,昨天和孫仲康宣佈斷絕「關係」後,楊雪霏的心情便顯得格外舒暢一些,初時分仍有幾分寒意,她謹慎地套了一件駝的雙排扣風衣,圍了絲巾,裡面卻大膽地只穿了一件黑打底衫,又心地化了韓系的妝容,她又如同每個上班族那樣開始了一的奔波。

買菜做飯。

洗衣服。

打掃房間。

楊雪霏已然是輕車路了,她像一個真正的家政保姆一樣井井有條地打理著老何家中的家務,或者說她更像一個打掃自己家的女主人,因為不會有這么時尚漂亮的保姆存在。

她是衷心地把自己融入了何建國的生活,而這種覺是她之前並沒有萌生過的。儘管存在不可告人的動機,從本質上來說,楊雪霏從事的其實還是一種變相的體換取金錢的易,但這次她卻沒了那么多不道德的自責,因為何建國這個特殊的存在,在也許是他人生的最後階段,她想好好地陪伴在他的左右,渡過這一段平靜恬澹的時光。

兩人吃完午飯後,楊雪霏主動給老何按摩肩,她細心的觀察到,何建國頭上的白髮又多了些許,小時候,她曾無數次騎坐在鄰居何叔叔的肩膀上去集市廟會遊玩,十幾年前那曾經烏黑規整的濃密頭髮也稀疏了許多,楊雪霏不到鼻子有些酸,這個擁有寬厚臂膀的男人,甚至在部分時刻像父親一樣的男人已經徹徹底底地老去,生命是如此無情,而與此同時,自己卻已經從一個幼齡少女成長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成女人,並處於人生中最美妙的年華。

這天晚上,楊雪霏又做了夢,卻一改往常不再是噩夢。夢裡她回到了生活安定的童年,父親出差上海給她帶的大白兔糖還有幾顆散落在桌面上,祥和的母親唯獨在讓她學習鋼琴和跳舞的時候才一改往變的嚴厲一些,她坐在家裡乾淨的沙發上,和小夥伴們一起在21寸彩電前等待著《新白娘子傳奇》的開始;還有最期待的事情便是父母為了評先進而在工廠加班加點不能回家的週末,樓下的警察何叔叔總會帶著她到各個廟會或者遊樂場公園去玩,給她買棉花糖和玩具,小時候她總是喜歡騎在何叔叔的肩上,後來大一些了,她就坐在何叔叔的永久牌黑自行車的後座,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環抱住他的

但是好夢卻總是容易醒。

初一那年,她不會忘記父親在下崗後那絕望的眼神,父親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時常生病,有次何建國還帶他去過上海看病,還墊付了醫藥費,可這次病情卻惡化了,母親也處在下崗的邊緣,父親的病迅速掏空了家裡的積蓄,隨後撒手而去。

母親終究是個柔弱的女子,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選擇了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來逃避這殘酷的現實,從此失去了依靠的楊雪霏人生軌跡開始徹底被扭轉。

從夢中醒來的楊雪霏靜靜地躺在寬大的鋪上,腦海中滿是何建國那英雄遲暮的滄桑,多年後再次見到童年時代的偶像,那單純的時光和寧靜平和的歲月再次湧上心間,那么多年卻從未改變過。唯一不同的是他老了,楊雪霏清楚的記得小時候不懂事的年齡,自已不止一次地說過「長大了以後我要嫁給何叔叔」的玩笑話,如今卻真的有了一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蒼涼之

楊雪霏變的怎么也無法再次入眠,而不覺間,白已攀上枝頭,遙遠的天邊,微弱的陽光讓整個天際都些許明亮了起來,夜怕是過去了吧。

(八)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願出城的高速公路還是有些擁堵,儘管明天才是清明節,儘管楊雪霏和老何早晨五點不到就出門了,但高速公路的車還是超過了他們的想象,清晨就出發掃墓的人群其實大多數都是老人,只有在這個時候,城市老齡化的現象才能一覽無餘地盡情在你的眼前展現,路上的大中巴士上,坐著的盡是已經花白了頭髮的老年人。

楊雪霏他們要前往的陵園離開上海並不遠,但也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陵園位於蘇州和無錫界的地方,何建國的父母和妹妹都長眠於此。

何家的陵墓在這個偌大陵園最裡邊的角落,從停車場下來步行過去差不多要走整整十分鐘,楊雪霏一身休閒打扮,黑的鉛筆褲帆布鞋配上黑的衛衣,唯有裡面的一件藍白海軍條紋t恤還有些青氣息,整個人顯得莊重肅穆了不少。

她帶著黑球帽,帽簷壓的低低的,左手斜挎著淺藍的寇馳粒面手提包,右手攙扶著步伐比她略顯緩慢一些的何建國,就像女兒攙扶著自已年邁的父親。

何建國其實並不喜歡這樣,他總有著自已的固執,他覺得楊雪霏把他當作了無時無刻都需要照顧的病人,而他總想逞能,這是不少老年人的通病。

這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墓碑,沒有照片,也沒有墓誌銘,墓碑上銘刻的文字告訴人們一對老夫在多年前便合葬與此,墓碑的右後方,另一座墓碑的主人是他們英年早逝的小女兒。

楊雪霏幫著何建國把花圈敬上,又上了香,跟著老何一起在墓前鞠了躬。

每一年的這個時候,江南還是陰冷溼的季節,一陣微風拂過臉龐,多少還有些刺痛的覺,何建國這個年紀總是習慣穿的又多又保暖,但穿的有些單薄的楊雪霏就冷的打了哆嗦。

何建國略顯老邁的身軀佝僂著站在樸素的墓碑前,沉默著,楊雪霏站在他身後45度角不到一米的位置,因為有些涼意,她雙手環抱在自已的前,但也是一臉肅穆。

「爸,媽,今年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們了。」老何的聲音很低,也很輕,但楊雪霏卻能很清楚地聽見他的話語。

「去年年底去醫院檢查,發現腦里長了個腫瘤,醫生說位置很不好,手術成功的幾率很低,醫生說估計也就一年左右的時間,也許我就要過來陪你們了。」

「那時候沒了小雅的消息之後,我就一直也提不起心思來找對象了,現在想想,當初是有些太傻了,如今年紀也大了,沒想到還得了這個病,也就不找老伴了,沒能成家,沒能續下香火,我對不起你們,我過來後希望你們不要怪我。」老何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但很細微,細微到咫尺之遙的楊雪霏並沒有能夠察覺到,「我這一輩子,總是考慮別人了,卻沒能考慮自已和自已家人的受,我真的對不起你們,但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馬上就要來見你們了,我們一家人也終於能夠團聚了。」楊雪霏是第一次看見何建國哭,她曾經以為像何建國這樣鋼鐵般的男人是不會有淚水的,她有些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拿出自己的絲質手帕遞給了老何。而何建國的話是這么真切,又的確完全被當作了其言也善的臨終告別,她第一次覺得一個不一樣的,有些柔軟的何建國真實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從陵園回上海的路就通暢了許多,把老何送到家後,楊雪霏開車到了附近的三甲醫院,上個星期她以女兒的身份陪著老何來這裡看過醫生再做了複查,這次她是來取報告的,順便她又見了腦科專家吳醫生,吳醫生告訴她,老何最近的狀況尚屬不錯,應該是一直使用的進口藥物起了作用,但長期來看仍不樂觀,並且這種藥物十分昂貴,無法做長期打算。

被重病拖垮了家庭,這對楊雪霏來說是有過一次並再也不想有第二次的絕望回憶。

回到自己的家,楊雪霏到無比的沉重,自己的親人也都早已離她而去,某種角度來說,她和老何有著共同悲慘的際遇,但何建國卻也終將不久於世間,這一切都讓她到唏噓不已,在生命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淼小的,看著她滿櫥滿櫃的名牌衣物,皮鞋,箱包和動輒上萬的奢侈品,她第一次到這些都是虛無的,她到自己是乾枯的,沒有靈魂的,她終於在無數次的掙扎中確認了那個從前的自己,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