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折·卿自華髮,劍引騰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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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剝皮刀硬接一劍,不僅取回稱手的長劍,其後所接的每道指力,均施以巧妙的步法卸勁,同時拉開接戰距離,測試對手壓迫進擊的幅度……只有老練的武者才能於談笑間輕描淡寫,策戰若此。
耿照的實戰經驗不如未來的丈母孃,直到胤野退第三步時才會過意來,還來不及佩服,心念微動:“我能看出,況乎殷賊!”正開聲,驀地殷橫野形影一晃,突然消失,再出現時卻在胤野身前丈餘處,且是踉蹌落地,立身不穩;胤野幾乎是同時動身,卻非退後,而是搶上前去,唰唰唰三劍,疾刺他口同一部位。
殷橫野本以“分光化影”施襲,豈料中途落地,反被胤野殺了個措手不及,揮去一記、硬擋一記,黑霧所凝的右手被快到不及瞬目的第三劍挑開,第四劍連耿照都沒看清,“啪”的一聲輕響,殷橫野前襟掀裂,一枚不到三寸長、形若長卵的物事掉出來,旋即黑霧竄飛,撲面卷向胤野。
她舞開長劍,掃去霧氣以自保,但煙霧本無形體,收效有限;霧旋劍掠不過須臾,胤野突然疾退,落在武登庸、見三秋之前,右上袖及肩而裂,出一條欺霜賽雪的藕臂,既有少女的纖細,復有婦人的渾圓,線條、膚質美到難以形容,說是月宮羲娥怕不為過,渾不似人間應有。
武登庸一生獨鍾亡靈音公主,見三秋視女如鍋碗瓢盆,兩人皆是心不移之輩,卻不得不承認:純以女子形體之美,胤野確是人世之巔,光是這條臂便足以入畫,有眼皆,非惟登徒孟。
斷袖積於肘間,胤野肩臂無傷,殷橫野本攻擊左側,廢她執兵之手,胤野以右肩徑受,但殷橫野豈止一著而已?耿照見她左膝裙滲血,顯是傷了大腿,暗叫不妙,咬牙盤坐,催動驪珠奇能,加速血行。
狐異門武學以身法見長,胤野的劍法不知學自何處,但《思首玄功》除了修練內力,也兼通化招運用之理,能將各門兵器路數化入刀法,胤野以此修成劍法,似乎也不奇怪。
殷橫野聲東擊西,迫她在執兵之手和行動自如間擇一,終於將這頭狡智如電的雌狐到了陷阱前。他重新拾起那枚黝黑的卵形長石,黑霧持續從指縫間竄出,殷橫野深深了幾口,神一振,示威似的把玩著卵石。
“胤夫人不愧有狡狐之譽,偽作痴傻,從頭到尾便只想著破壞這枚聖物……我該誇你聰明呢,還是替你惋惜?”胤野笑而不語,也不點止血,顯然其後尚有圖謀,不輕易捨棄腿腳一搏之力。
黑霧不但修復殷橫野嚴重受創的五指,還能讓他重運功力,幾乎使出“分光化影”的異能,這枚被他稱作“聖物”的黝黑卵石絕非泛泛。胤野一上來就鎖定他兜在襟內的霧源攻擊,正是兵法中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可惜這份企圖在奇蹟般復原的殷橫野之前,只能以失敗收場。失去捷身法的掩護,再加上三五異能壓倒的優勢,胤野想與他單打獨鬥,幾無戰勝的可能。耿照心知形勢兇險,正打算沉入虛境,以爭取縮短調復的時間,忽聽見不遠處飄來一把喑啞斷續的衰頹嗓音,竟是蕭老臺丞。
“殷……殷橫野……幽……幽魔核……勾……勾結……異族……”
“你還沒死啊,蕭諫紙。”殷橫野猙獰一笑,忽然張狂起來,仰天大笑,笑聲極盡輕蔑,隱隱能聽出怒火。
“這可不是神軍所恃的‘幽魔核’,不是那種低三下四的東西,諒你沒那個見識,老匹夫!這是我出生入死,深入非人之野百千里,歷經險阻,方從那至高無上的神聖源所得,乃祂老人家賜我的冠冕,是我身為人上之人、諸皇之皇的憑證!當諸天俱滅,浩劫降臨,聖物能保護我度過重劫,直薄末法之末,並恃以再造新象,重臨萬界——”忽然一怔,像頓悟了什么,雙眼慢慢睜大,喃喃道:“是了,原來……原來這便是聖物的作用……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我主當年早已預見此劫,才將它賜給了我……正是如此,哈哈哈哈,正是如此!”黑霧絲彷彿呼應卵石持有者的興奮,隨笑聲劇烈扭動,一下膨脹許多,盤繞在殷橫野身子周遭,似龜似蛇,又像是某種巨大的殼蟲肢蟲。
他攤開由黑霧凝成的五指,福至心靈,一催功力,那卵石忽如煙殼崩碎,化成骨碌碌的濃厚煙靄,就這么“沉”入掌心,黑氣一瞬間從腕肘臂肩乃至全身,然後漆黑如墨的肌膚又恢復原本的澤,其下隱隱透青,帶著死屍般的淡淡灰紫。
至此,除了右手五指和右肩膈的傷口,殷橫野渾身上下只餘些許殘煙,若有似無,像是自前述兩處飄來;雖不似前度全身煙繞的虛渺詭異,卻透著一股強烈的妖異,縱有人形,已有幾分不似人。
“蕭諫紙,武登庸!你們今兒是殺不了我的。可憐褚無明算白死啦,便是不堪聞劍無解之招,豈能比得過毀滅諸天的末世之劫?此一聖物既能護我至末法之末,區區束血斷息,何有懼哉?何有懼哉!哈哈哈哈————”狂笑聲裡,宏大的氣勁四向迸開,震得墟殘飛散,地掀如湧,胤野立足不穩,幾乎一跤坐倒,只耿照盤膝在地,五心朝天,苦苦與時間賽跑。
殷橫野再無顧忌,靠著黑霧修復的身體雖還不能運使如初,但此時已非彼時,他不再是走投無路的哀兵,而是手握不死奇能的勝者,一旦除掉武登庸等人,走出此地,外面又是一片好天;憑藉聖物之能,非但長生唾手可得,改造功體、登峰踏頂亦若等閒,今後還怕誰來?恨不得獨孤弋復生、韓破凡歸來,七水塵再履塵世,一個個打得他們俯首稱臣,豈不快哉!
數十年來懷憂於不聞上諭的自已,實在是太傻了。
至高無上的那一位,早把宰制蒼生的權柄給他,只是他始終沒發覺……不,非是智慮不及,這一切全是考驗。若非勤勤懇懇,為主上的大業奔走若此,以致身陷絕境,聖物豈能自行開啟,顯現神蹟?說不定……聖物是設定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能打開,這么說來,是我過於謹慎不肯犯險,硬生生延開了主上的厚賜啊!
我同這些螻蟻一般見識什么?殷橫野心想。速速清理乾淨好做正事去。
可惜背叛自已的逄宮也要死。早知便讓他造一隻舒適服貼的金絲手套,掩去自已右手的聖冕之證——聖物自非“幽魔核”可比,但賦予死物般的神軍生命的幽魔核,與聖物系出同源,理解成更廉價低劣、勉與庸凡之用的聖物亦無不可。聖源既不可擅名,他這隻重獲新生的右手何妨稱作“幽魔手”?
殷橫野足尖一點,無聲穿越翻湧如的塵沙,徑取厚厚黃幕中那一抹窈窕動人的麗影。他等不及以幽魔手攫住胤野細長的鵝頸,在那盈堪一握的白皙雪膩上,留下屬於他的青紫瘀痕——黃塵倒卷,一龐然大物從天而降,勢若萬鈞!殷橫野自恃有聖源之力加持,便是同等大小的山岩墜下,亦能一擊粉碎,誰知巨物凌空一擰,竟避過了攻擊,兩隻磨盤大的鐵蹄接連蓋落。殷橫野以拳相應,觸手如中角質厚甲,至堅併合至韌,牢不可摧,若無聖源之力,這下要吃虧的怕是自已,不敢再接第二記,閃身退開。
巨物轟然落地,蹬蹄昂立,嘶鳴如虎嘯獅咆,如雷的吐息噴散塵霰,出一頭魁梧得不可思議的烏騮馬軀,烈鬃似電,長吻如龍,以致鞍背上的騎士雖也是堂堂九尺的昂藏大漢,被馬一襯,倒似小了整整一圈。
“不好意思,了下路,來晚了啊。我說下回揍人能不能約在好找些的地方,越浦有幾處我相的,有酒有菜還帶按摩,耿盟主要不考慮一下?”那人呸呸呸的揮散黃沙,齒一笑,牙列齊整潔白,青髭滿腮的英俊面龐與其說是瀟灑不羈、豪邁蒼涼,更多的是嘻皮笑臉,聲音口氣還作死得不行,讓人直覺便想賞他一拳,卻不是胡彥之胡大爺是誰?
他往朱城山接應妹妹碧湖,影城內雖無獨孤天威、橫疏影坐鎮,守備卻超乎想像地森嚴,平望都的皇城與之相比,恐怕還遜不少。
他頭一回潛入雖未暴行藏,卻無法多帶一個人離開,回到耿照的老家龍口村整補,備齊工具、制訂計劃,這才終於成功;再加上當中發生了一段小曲,待攜碧湖回到冷爐谷時,耿照已出發至幽邸備戰。
薛百螣轉一封蠟丸密信給胡彥之,乃盟主臨行前秘付,旁人均不知情。
薛老神君屢次向盟主請纓赴戰未果,恨不得自己跑一趟,見胡大爺也不像願意夾帶自己前往的樣子,特地讓他帶上盟主的愛刀藏鋒。在薛百螣看來,刀毀了也就毀了,總比人完蛋強;耿照恐藏鋒受損,難對邵鹹尊代,寧可在幽邸各處藏刀備用,也不肯攜神兵與戰,不知該說老實或迂腐。
密信裡,耿照託義兄往取一物,若能得手,須儘快送至戰場,並留有在周金鼎大陣之外,與四極明府弟子取得聯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