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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小路。池逾眺目遠望,凍湖湖面上有漣漪正在層層疊疊地散開,他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便打趣兒道:“你也真是耐心足,從江南追到陵陽,橫跨數千裡的愛戀啊。換作我是那姑娘,早就動得稀里嘩啦,立即要以身相許了。”林聞起意外地看了看他的側臉,思索片刻,慢慢地說道:“我們情況有點特殊,不可跟尋常情侶比較的。”
“咦?不就是你追她拒,來來回回,不知疲倦麼?這有什麼特殊的了。”池逾下巴撐著欄杆上用作裝飾的獅子的頭,望著遠處,眸微微淡去,回憶道:“其實當年我爸追我媽也像這樣。我媽後來跟我說她不是沒有動心,她就那個子,就是愛吊著人,她足足吊了我爸八年,兩個人都從少年吊成青年,才捨得嫁給他。”一陣冷風從巷子裡吹來,林聞起穿得單薄,但他身型高大,人並不單薄,於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微微勾,略有遺憾道:“可惜,我追的那個他是真的不願意,絕無可能是擒故縱。若是他真擒,便是縱了個三五十年的,我倒也不虧。”池逾偏頭看他,新奇道:“喲,這可跟你說‘freedom’的口氣完全不同,剛剛那話真是你林聞起說的麼?嘖,我怎麼就沒有錄下來,方便以後在生意場上拿來挫挫你的威風呢。”
“我可比不上你,範老闆。您那面具一戴,就震倒一片。”林聞起溫溫和和地回嘴,臉上還微笑著。他跟池逾最大的區別是池逾是光明正大地耍心眼,他則是貨真價實的一隻笑面虎,善於扮豬吃老虎。這大約緣於他們江南林家“韜光養晦,不鋒芒”的又一條家訓。
池逾道:“不敢當,我可是連面兒都不敢一次的縮頭烏龜。”林聞起低聲嗤笑一句。兩人倚風靜靜佇立片刻,巷子裡傳出一陣嗚嗚咽咽的二胡聲,池逾嘴損,眯眼笑道:“林老闆,您這湘夫人的愛好可真是與眾不同啊。”
“他會的樂器多了去了,不知為何卻偏愛拉這個最淒涼的……”林聞起往身後一瞧,忽地想起來什麼,轉回頭道:“池逾,不是湘夫人。”池逾扭頭看他,就見林聞起緩慢又平靜地藉著方才的笑意,說道:“是湘君。”池逾的表情頓時十分難以形容,林聞起看到他的眉滑稽地分開又聚攏,那眉頭幾經周折,最終還是死死地在中心掐住了。
池逾勉強笑道:“逗我呢?聞起,這個玩笑不能這麼開……”林聞起微微搖頭,看著高天上飛過的燕雀,說道:“不是玩笑,我十年前在江南見到的那位花旦,確確實實不是女子。”他眉宇間出一抹追憶的柔情,好像再度回到驚鴻照影的那一刻,連帶著語氣也十分柔軟:“卸了妝面與戲服,他也當得起絕這兩個字。”
“他與你都是男人。”池逾不可置信道:“你難道就不覺得古怪?你確定你對他是那種覺而非單純的欣賞?兩個男子怎麼能互相喜歡……”
“……”林聞起略有不解地蹙起眉,他眼中有罕見的驚訝,與池逾面面相覷半晌,他嘆氣道:“池逾,我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會覺得古怪,唯有你不會,誰知道你倒頭一個懷疑我。我又不是人事不知的少年,都快近而立之年的人了,若是還分不清愛情與友情,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池逾便仔仔細細前前後後地把林聞起看了一圈,納悶道:“林兄,你也沒哪裡跟我不一樣啊,你怎麼就喜歡男人了?”林聞起睨他道:“未解天命之前,你怎敢說那人一定就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弱柳在對岸扶風而動,池逾捏著下巴,笑道:“不是弱柳扶風總也有別樣的,什麼嬌俏動人的、溫婉賢淑的、潑辣有趣兒的……世間女子千千萬萬,溫柔鄉俯仰皆是,我做什麼要舍了這溫香暖玉,去投那又硬又臭的鬚眉濁物的懷抱?哪一天我就是瘋了傻了,也得非西施貂蟬不娶啊。”林聞起這下就是切切實實的冷笑了,他懶得說話來反駁池逾,反正池逾總有被無情事實面巴掌的那一天。
與池逾在湖邊吹了半的風,互相道別。那二胡聲早就停了,林聞起在巷口站了一會,還是沒有剋制住自己,轉腳走進這條几乎無人問津的過氣巷子。
天光明媚,花木扶疏的小院裡,白歲寒靠在竹椅上閉目養神,那把二胡擱在一邊,他長髮垂落,神態難得放緩,顯得極為安靜。
他今天送的首飾盒被隨意地丟在花壇邊,深綠的竹製靠椅扶手之上,白歲寒的手指被陽光反地幾扎眼。
林聞起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的模樣。
不是繁華落盡的遺憾,沒有美人已殘的悲哀。他只是單單由這麼一個簡單的畫面,發覺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愛著白歲寒。
以至於他只看到白歲寒這麼一個平平淡淡的動作,心頭也驟然悸動。那覺恍如最初時,少年的他穿廊越堂,隨手挑起鮮紅的綢緞門簾,不經意的掃去一眼,卻邂逅了戲臺上妝容如花、眼眸似星的一朵盛世牡丹。
這朵牡丹就此紮在他心中,十年以來,榮靡經年,卻再不曾枯敗過。
第9章斜月伴疏柳鞋兒衚衕外頭有個糖人攤子,賣糖畫的老人被幾個小孩簇擁瞻仰著,游龍擺尾似地在攤子上畫畫,他手腕轉的人眼花繚亂。只一眨眼的時間便做好一個糖人的形象,金黃的糖在微溫的大理石上被竹籤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