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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種的羿族就會越過邊界來打草谷。
他們到處劫掠,毀了他的家園。
在那之前,他是個拿筆的書生,從未拿過刀,可他心裡彷彿有團火在燃燒,他撿起了一把刀衝了上去。
從此他成了會殺人的書生。
放棄了科舉之路,他走上了一條未曾被人注意的小路。
他怕過嗎?
也許吧,說從未懼怕過不太現實。可那恐懼不足以壓制他心中的憤怒!他對這個國家的憤怒。
他一步步往上爬,學會了欺騙,學會了利用,看懂了真心,明白了假意。
他在濁世中摸爬滾打,有人為他犧牲,也有人被他埋葬。他不需要拿刀殺人,可他已經染滿鮮血。
沒有什麼不好,哪怕變成魔鬼,他也要改變些什麼。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好的人,只堅持著底線讓自己不要失,求一個問心無愧聊以□□。
羿族破了思亭關,他被屬下打暈,強行帶離了城關。
該和這城一起埋葬的,這樣還落個乾乾淨淨。可既然活著,那他就再做些什麼吧。
輾轉了多年,他找到先皇遺孤,他暗中集結各方勢力。他繼續做著將這些羿族趕走的努力。
扶持遺孤起兵,他是南虞最神秘的軍師。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孟。
他是螢尉最後一任都使,在他有生之年,南虞在南方几乎要出現復興之兆。
只可惜,或許是氣數已盡,他終究在收復山河之前先走了一步。
在很久以後,另一位從民間走出來的領袖趕走了羿族,也曾去尋找這位孟都使的墳墓想要祭拜。
可最後多方打聽也不知道他葬在了哪裡?有一位曾經跟隨過他的人的後代說,這位孟都使死前讓人把他的屍骨燒成灰,讓心腹帶到他故鄉的水邊灑去,就此與山河同葬。
人們所見的他,一生盡付河山,一生孑然獨立,末路力挽狂瀾,堪稱一段傳奇。
史書卻不會記載,他一生未曾有婚娶,一生無人問他冷暖。
——————————他的出生是個意外,並沒有人真的期待他的到來。
皇宮不是個乾淨的地方,妝點富麗堂皇的宮殿的,從來是些讓人噁心的東西。只是大家都在上面享受著,學著忘了這些不愉快,學會利用掌握這些醜陋,然後打扮自己。
用汙水澆灌出來的花,偏偏美得令人驚羨。
很多童年的事,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他也並不願意過多回憶這些往事。
只有一個人,他總是忘不了。
那是在他夢裡出現過的一個人。一個奇怪的人,他也不清楚到底記住了這個人的什麼,以至於念念不忘,哪怕未有迴響。
傷口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他發了高燒,卻被所有人遺忘。
那些人恐怕巴不得他病逝,然後留給世界清淨。
他是羅貴妃心頭的恨,是羅貴妃的恥辱,讓自己的婢女在自己的宮殿裡得到了聖寵還有了孩子,而自己的親子卻落水而亡。
不去恨那個寡情的帝皇,不去恨那個保護不了兒子的自己,反而將所有的怨恨給了他,不過是種懦弱。
這是個可憐的女子。
他對她再沒有別的評價。
那時候他覺到很冷很冷,自己好像在這種冷意裡麻木了身體的知覺,什麼也受不到了。
他居然很喜歡這種什麼也受不到的覺,多好啊,空空蕩蕩。
他放棄了掙扎,只想沉寂在一片虛無裡。
直到他覺到彷彿有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他好像聽到有人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溫熱的觸令他幾乎要落淚。
我本不懼怕黑暗,如果我未曾見過光。
“要好好活著,這樣我們才能在這以後的未來相遇。”他睜開眼,彷彿看到一雙眼睛在看他,可又好像什麼也沒看到。
他熬了過來。
他以為那是個錯覺,可那溫暖令他如此眷戀,萬一真的存在呢?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人呢?
於是他再也未曾在泥潭裡放棄過掙扎,未曾忘記在黑暗裡點燃光亮。
後來他跪在汪師的面前,請求加入暗衛,選擇了一條和帝皇權謀相左地道路。
無數人問他不會後悔嗎?他離那個位置如此近。
但他知道,只有這樣,他才能好好活下來,等待相遇的到來。
一復一,一年復一年,那個夢中的人,彷彿真的只是一道虛影,是他想象出來的自己。
或許求生的本能,讓他捏造了這個夢,可他已經無法離開這個夢了,不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為了什麼。
他扶著幼小的侄子登上皇位,自己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他也曾創立螢尉,一點點完善這個衙門,守護大好河山。
他點著螢燈,等著一場相遇。
在他已至中年時,才發覺他已經等了二十年。
這個虛影始終未曾出現,而他也就把這個當成了夢。
是夢又怎樣呢?
他平生最不愛自欺欺人,可唯獨這個夢,他願意自欺欺人一次。
會遇見的,在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他看著侄子生兒育女,看著大虞後繼有人。
他把螢尉傳給了下一任都使,恍惚發現自己居然已經開始了養老生涯。
在他老得已經走不動路的時候,他還躺在搖椅上靜靜眯著眼睛在院子裡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