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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生長的角,還有心底不斷泛起的屠戮的慾望……
這些,統統都在提醒陸少臨,一切早已無可回頭。
終有一,他將真正滑進那片深淵,到那時,接他的將是真正的黑暗。
燕宇覺喉嚨裡像是藏了一團火苗,滾燙的,疼得他發不出聲。
那一刻,他第一次情願自己是個一無所知的凡人。
“……十天。”他聽見自己強作鎮靜的聲音。
豔鬼聞言愣了愣,緊接著一雙桃花眼柔和地彎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咧開嘴。
“無妨,那就十天。”下一秒,那個難看的笑臉就被拖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陸少臨怕壓到燕宇傷口,艱難掙動著,卻被他用力又往懷中摁了摁。
傷口自然是疼的,但最疼的卻從來不是那兒。道士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撫著陸少臨的後背,彷彿在悉心安撫一隻發抖的貓。埋在他肩膀上的鬼一聲不吭,倒是平素冷漠的那個人在單方面地低聲重複。
“我懂。”如同陸少臨輕易看透了燕宇的隱瞞一樣,他又怎麼會不懂他是在故作開朗。歷經劫數,原本以為終能相守,然而命運無常,如今方知上天並未給他們留下多少時……
埋在燕宇懷中瘦削的肩膀聽到安撫的話語,反而不住顫抖起來。起先還死命剋制,後來抖得越來越劇烈。
待到爆發之時,卻又驟然化為一室寂靜。
半晌,從燕宇肩頭傳來模糊卻嘶啞的哽咽,聲音裡像浸了一把水,滴在兩個人心頭,怎麼也擰不幹。
“我不甘心……”這話甫一出口,怔住的卻是陸少臨自己。
二人相識以來,陸少臨總是對自己身前之事諱莫如深。
他談那些風物人情,舊時山水,談自己曾如何逍遙自在,風得意,舉手投足間,也常常不自覺帶出關於燕宇的瑣碎小事。彷彿自己依舊是活人一個,往昔不過俯仰間,橫亙其中的數百載光陰皆是虛無。縱然在僅有幾次的剖白心跡時,也還是對究竟為何身死和那之後百年的孤寂絕口不言。
他子隨意,口齒又伶俐,有時為了掩飾隨口便扯幾句謊將蛛絲馬跡統統蓋過。子久了,自然破綻百出難以自圓其說。
燕宇也從不追問。陸少臨狀似瀟灑的模樣下藏了些什麼,他一清二楚,卻從未想過拆穿。豔鬼口中鮮衣怒馬的往昔歲月真真假假,早已沒有前塵記憶的道士自然分辨不出。他唯一看得清的,是那虛虛實實之中,一顆獨自痛苦掙扎的真心。
其餘的,都能慢慢等。
因而方才這句“不甘心”,竟是這些子以來陸少臨說過的提及過去最坦白的句子了。
他的頓悟便也生於這一瞬間。
生前二十多載的歲月,不可謂不風得意。倘若缺了東方未明那一劍,想必這順遂的子還會繼續下去。
陸少臨自認不是有壯志之人,也總以為自己想的通透:八拜之的兄弟未曾食言,同年同月同相攜痛快赴死;至於曾連過的溫柔鄉里紅顏繾綣,天下美人千萬,閉眼投個胎,又會再有,再等他執手;珍饈佳餚只會愈來愈多,江南煙雨更不會輕易改換,此間與來世,那青山綠水並無甚分別……就算那短暫的好子被故友硬生生剎在最好之處停住,也不該留下什麼遺憾。
在此之前,他以為自己不曾貪戀,不曾妄執。
一切起因只是嚥氣前那多看那一眼帶來的陰差陽錯——荒院寂靜孤涼的歲月裡,他每每如此寬自己。以為自己從未怨憤,亦無從懷恨。過得久了,便信以為真。臉上的笑也越發灑脫不羈。
哪怕直到燕宇推開門的那刻,他都仍舊如此自欺欺人地以為。
卻未料到全部因果早已揭示於臨死前那一眼中。
他掛念一個不敢入夢的雨夜,一個從未到來的黎明。
一柄尚未取名的劍,一個分別後杳無音信的影子。
世上有個名字,他始終求,而不得。
終於要落進手心的剎那,又失去了他。
他不肯甘心,又怎會甘心?!
時至今,陸少臨方才承認了原來自己並非別無所求。
看清只在轉念間,看透也就生於這一剎那。
蹉跎百年光陰,繞過諸多彎子,該等的人終究還是等到了。
紅塵滾滾,山水迢迢,他還是來赴約了。
與燕宇重逢之前,陸少臨雖徘徊人世,卻未覺得還有什麼好活。
眼下與燕宇相守這些時,他又竟到彷彿從未身死,差得只是膛裡一顆跳動的心。
百年後能重活一遭再續前緣,陸少臨始料未及。
這等運氣會降到自己頭上,每一都是偷來的。
多過一都是大幸,又何來怨,何來恨,何來不甘?
燕宇不善寬人,掌心覆在陸少臨的後頸,搜腸刮肚想著能撫眼前人的句子。卻聽懷中發出一聲悶笑,陸少臨推開他,再抬頭時,眼梢哪還有半點悽絕的影子。
“能與燕兄相識,本就是陸某大幸”遙想前塵,他最初也不過是看那總是冷著臉的劍客有趣才忍不住湊近上幾句,未想到一來二去,漸漸竟是自詡風的自己先上了心。
如今眼前人早已笑過不止一次,過去求不得,早已統統握在手心。以往再多荒涼的子,如今看來都算不得苦。
縱使是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