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31-35)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所以他要的從來不是,救一人和數人。

他想救萬民,想要太平,所以才會投軍。那些跟隨他而去的人,或許都是這樣想的。

可最後,他這一身武藝,在朝堂戰場的傾軋間,連自己都保不住,所有人,皆如此。

天遊山的事剛傳來的時候,謝星搖已經在循劍宗了,她跟宗門弟子吵了架,在飛來峰下的瀑布邊哭了很久。

她是不信那些說法的,但她甚至無力說服別人,只有師父摸著她的頭,撫須長嘆,卻也讓她別再提這事了。

記憶裡的少年,太過自負和傲慢,以至於她寧肯相信他會在兵敗後自盡,都不會叛逃投降。

她丟失的記憶終於清晰,她重新記起了那個少年的模樣,至少是他最瀟灑自在,意氣正盛的樣子。

坐在屋簷下,秦綽到自己的手背有些溼潤,淚滴在了上面。

“他真的死了。”謝星搖平靜說著這句話。

其實許多年歲月裡,她已經對他存活不抱希望了。可後來她忘記了相遇的事情,忘了從前已經期盼破滅,只記得執念,一遍遍告訴自己,他還沒死,反倒讓自己信了。她要找到那個人,那個她曾經視為豐碑的人,儘管它已倒塌。

她想起她是為什麼習武的,但她那個理由的由來,已經變得不能提起,而帶著那個理由的人,已經失敗了。

秦綽握著拳,輕輕“嗯”了一聲。

“你……還記得你娘嗎?”秦綽問。

“嗯,知道她的模樣,但小時候我總是被她放在別人家裡。季如犀救我回來之後不久,娘就把我送到了循劍宗,師父後來告訴我,我娘病逝了,知道重病時才提早把我託付給師父,她不想讓我去找,師父已經安葬了她,我便每年在山上祭奠她。”她娘大概是個很奇怪的女子,這輩子總是腳步不停,四處遊歷。所以她娘不讓她去找,她想,她也該順著她孃的意思。

靠在他肩上的人突然窩進了他懷裡,秦綽愣了愣,慢慢撫著她的頭,盯著夷山川,忍下一股酸澀,湊在她耳邊緩緩說:“乖,你要,走你自己的路。”她哭得肩膀顫著,輕柔的聲音停頓了半晌,才又在她耳邊響起。

“他也會這樣想的。”謝星搖過了一陣才緩和過來,抹去淚之後,站了起來,把夷山川掛在了屋裡,轉身去幫九樞做飯了。

溫涼秋看他倆坐了那麼久,秦綽的神也變得很難看,便問了句“怎麼了”。

“我……記得她是誰了,”秦綽慘然笑著,“還知道,她娘是誰了。”

“誰?”

“逢霜的主人,”秦綽低頭,“那個把我救出來,最後也沒活下來的人。”——第三十五章傷疤(1)到夕陽徹底變為黑夜,幾個心不在焉的人才把飯菜都端上桌,九樞大概是這一桌子人裡看起來最高興的,給他們都倒了碗酒,自己就抱著罈子不撒手了。

方才他問了謝星搖的身份,他還不知道循劍宗出了這麼大的事,聽完之後也只是摸摸謝星搖的頭說:“小甜豆別擔心,我都被自己的仇家追殺幾十年了,在黑市的懸賞額還登過頂,不照樣活著嗎?”

“你是自己作的。”秦綽淡淡說,九樞也不以為意。

九樞給謝星搖夾菜,催著她吃,自己倒是喝起酒來,盯著陶碗中還算澄淨的酒水,突然就笑了一聲。

“我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做了不少衝動事,結仇不少,教的徒弟也這樣,哪兒都敢湊熱鬧。想當年他爹孃就是朝廷的人,戰死了,把孩子託付給我和掠影門那個死得早的,千叮嚀萬囑咐,不想叫他再跟他們一樣。”他說著又喝了口酒,說了聲“酒不錯”,又笑著轉臉看謝星搖:“這臭小子也沒說錯,我逢賭必輸,但當年跟那個死得早的爭誰來養這個孩子,誰來當他師父。我說這麼好的資質,學造器,就是白費了人。後來擲骰子,我贏了,才收了那孩子當徒弟。”謝星搖鼻子,眼眶還有些紅,給九樞倒了酒,就聽他喃喃說:“我這輩子就贏了那麼一次,想來,還不如不贏,就讓他去學造器。”

“老頭,”秦綽開口,聲音略沉,“喝多了就別喝了。”

“這點兒醉什麼?”九樞只是笑,“我就是悔,幹嘛把他教成跟我一個脾氣,倔得拉不回來。當初那個臨淄王跟他相識,跟人稱兄道弟的,邀他去投軍,我嘴皮子都磨破了,非得去。好歹是他爹孃的孩子,去了也沒算丟人,可最後……是我不好,攔不住……”謝星搖只是聽著,秦綽卻突然把筷子扣在桌上,說了聲“醉鬼”就走出了門。

她看過去,溫涼秋卻是擺擺手,叫她別管便是。

“你看,人老了說話都沒人愛聽。”九樞衝謝星搖做了個鬼臉。

“他或許只是,不愛聽喝酒的人說話,我喝醉了,他也不想跟我說話。”謝星搖勉強笑應著。

秦綽輕車路找到了一片開闊處,那上頭練功用的石樁和器具已經摧朽了不少。他撫摸上去,望著夜四合中的山林間,眼睛裡的溼潤才洶湧起來。

蔚山,其實是季如犀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忽然他一笑,摸了摸身旁的石樁說:“回來了,就是也用不上你們了。”那一年,他把謝星搖給她娘之後,沒過幾個月,就在遊歷時,遇到了當時正準備去南方赴任的臨淄王。

也許是少年意氣,也許是他識人不清,至少他當初是真的相信過,那個滿口清世太平的少年人,是真心想要成全一個清平世道的。酒館暢飲了兩天,也暢快談了兩天,他在江湖上兜兜轉轉兩年之後,終於明晰了自己心中所念。

所以他答應了臨淄王,去投軍。不僅如此,因著當時南國屠戮邊境百姓的事傳來,江湖中人亦是憤慨,他一這樣說,許多人便跟隨他而去了。

可是後來他才意識到,他師父說的沒錯,他不懂朝廷的權勢形勢,哪怕每戰必勝,也遲早會害了自己。

天遊山的時候,他接到的臨淄王的命令,就是讓他們途徑那裡前去下個城池會合。

直到伏兵已至,軍中又有人倒戈,一時間成為眾矢之的,他都未曾想清過緣由。

那些人是衝著要他們所有人的命來的,他看到蠍女的膛被刺穿,她那幾只蠍子在她死後蟄著那舉刀人,卻也很快氣息奄奄被踩成爛泥。嚴繚的手,是在替他擋下刺入心臟的一槍時丟掉的。

他筋疲力盡,臉上的血汙已經讓他面容難以辨別,戰後清理戰場時,南國的軍士還在提槍刺入每一具屍體。血成河後,一把火就放在山間燒了起來。

已經身受重傷的幾個人撐著一口氣,憑藉著嚴繚對南方山地的悉,才勉強逃生,往後尋求援兵時,才找到了當時留在後方的幾個人,其中就有溫涼秋。

他們已經知道了臨淄王叛變的消息,溫涼秋知道前方眾人屍骨無存時,拿出匕首就朝他刺過來了,是嚴繚攔了下來。

他是臨淄王的部下,他與臨淄王的相,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是這場陰謀裡知情的一環。且那時所有江湖義士都由他統管,髒水已經潑到所有死了的人的身上了,所謂義士,也要變為逆賊了。

勉強緩過一口氣,他不顧重傷又跑了出去,一路策馬到了後方城池,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些罪過落到他們頭上。

他不敢去找主將楚陽王,因為楚陽王與臨淄王從來好,他怕有陰謀,所以是去找了一個刺史。

守城的刺史放他進去了,本來還噓寒問暖著,他著急著要將事情料理清楚,那刺史卻臉一變,把他下了獄。

那時候的他已經無力闖出重重包圍,那刺史第二天就把他給了楚陽王。

他想的的確沒錯,楚陽王本不會給他任何機會將事情說清楚。他被當做逆臣扔在雪地裡行刑問,幾個以前因為作戰不力被他懲處過的將領倒是逮住了機會,他的四肢骨頭筋脈,被砸斷挑裂,本就重傷,整個身子算是廢了。

身體的疼痛已經成了麻木,髮絲被血浸溼,他抬眼看了一眼大雪,連翻動眼皮都那麼費勁,皮開綻的人從遠處看就是血團,撕骨裂的疼痛在他身上不斷蔓延。

烏紅的血在雪地裡漫開,他的身子已經覺不到冷意,再這樣下去,如老人所講,他便要死了。

可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楚陽王的營壘。

面前是一男一女,他們坐在破廟裡,男子守著火堆,見他醒來趕忙來看了他的狀況,給他喂下藥鬆了口氣說:“好歹是活下來了,你先別動。”他倒是想動,痛得連手指都沒勁兒了。

而那個女子,神情也總算鬆懈下來,輕聲問了:“小友,還記得我嗎?”他看了看那把逢霜劍,費力眨了眨眼。

白霜,逢霜的主人。

那個男子,叫江朗,也是個將軍,倒是季如犀還算好的一位。

“你們先別折騰了,陛下剛剛崩逝,朝廷裡亂著呢。”江朗嘆口氣。

皇帝一死,朝中權臣把持,已經殺了好幾個宗室,以楚陽王和臨淄王為首的宗室既無力抗衡權臣,又因為戰事失利怕被藉機殺人,所以臨淄王計劃去投奔南國,好歹保住自己的命。

那是他們倆演的一場好戲,楚陽王留在這兒,觀望朝中形勢,臨淄王前去投奔,而楚陽王為了不因臨淄王脫逃的事被權臣抓著把柄,就和臨淄王商定,將事情推到他們這群江湖人身上。說他們叛國,貽誤了戰機,導致臨淄王被俘,雖被剿滅,但戰事失利不可避免。

這是所有官員的默契,所以季如犀無論去哪兒,都只有一個下場。江朗在楚陽王那兒,好不容易找著機會跟白霜裡應外合,把他救了出來。

活下來的人也都趕來此處,聽完了江朗的話,有幾個也忍不住烈聲斥責起來,江朗的脾氣也不好,卻在那個時候難得地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