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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給你們送飯。”是沈心素的聲音。
重九頓了頓,道:“勞煩沈道長了,擱外頭吧,我馬上去取。”沈心素心領神會。
腳步聲很快匆匆遠去,重九拍了拍人,從他身體裡退出來,道:“師尊稍歇片刻,弟子去端飯。”北山蘅拾了衣裳把自己裹起來,垂頭道:“別打。”重九悶悶地笑,“好。”他披著衣服要起身,北山蘅瞥見了,忙道:“我去吧,你身上還有傷。”
“師尊還能走路?”重九挑了挑眉。
北山蘅帶著薄怒瞪他一眼,撐著身子爬起來,攏好衣服去外間取飯。沈心素頗知二人口味,即便選了好食材也沒有以大油烹飪,兩菜一湯都格外清淡。
重九手捧湯碗,一邊喝一邊問道:“師尊,養好傷我們去哪裡?”
“去哪裡都行。”北山蘅道。
重九彎著眼睛笑:“回去當太子妃好不好?”
“不好。”北山蘅一臉冷漠。
“有什麼不好的……”重九往他碗裡夾菜,軟聲誘哄:“東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要去你自己去。”北山蘅夾起一枚菜心,小口咀嚼片刻,嚥下去,眯了眯眼睛,哼道:“我要回瀾滄山,別跟著我。”重九含著一口魚笑起來,“那師尊往南走,阿九向東行。”北山蘅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卻沒說什麼,只垂下眸子去默默吃飯,眼波藏在睫羽的陰影裡暗湧動。
重九視線一轉,看到了碟子裡的魚,用筷子扒拉了兩下,突然笑起來:“師尊你看看,若是人人都有沈道長這手藝,也不至於連魚鱗都剃不乾淨,師尊就沒辦法騙人了。”他說的是當北山蘅拿魚鱗給林誆騙他的事。
北山蘅記起來了,隱約想笑,又倏地憶起他前一句話,笑意未抵邊便淡了下去。
“以後不會騙你了。”他喝完湯,將碗筷放回食盒裡,轉身出門去送餐具。
-------------------在逝水閣修養了半個多月,北山蘅惦記教中那一攤亟待處理的公文,不敢再多留,向陸青和沈心素請辭。
陸青本來為兩人備了馬車,但不知這師徒倆鬧什麼彆扭,有志一同地說要騎馬。只得又去馬廄挑了兩匹好馬來,裝上鞍韉,將兩人一直送到山口。
別過陸青,重九扯了扯馬韁,道:“此去南疆山高水遠,師尊一路小心,弟子就不奉陪了。”北山蘅沒動,猶猶豫豫地道:“你……就回去了?”
“自然是要回去同四叔說一聲,免得他擔心。”重九眼眸微抬,話鋒一轉,“當然,師尊若是不願,可待弟子報過平安再南下相會。”明亮的眸子看過來,隱隱含著期待。
北山蘅遲疑許久,仍是沒將心裡話說出來,只道:“不必了。”他雙腿一夾馬腹,調轉馬頭,默不作聲地催馬前行。這些子鬧騰得多了,身上一直痠痛,騎著馬都有些坐立難安。本以為重九會出聲挽留,然而直到他行至官道,也沒聽身後那人追上來。
帝都繁華,天家富貴。
紫微臺上那把椅子,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尊位。
任誰都無法拒絕。
北山蘅深一口氣,把所有委屈都憋回肚子裡,撒氣似地喊了聲“駕”,讓身下馬兒飛速跑起來。
行了不出十,便走到兗州境內。
上一次來這地方,還是兩年前的上元。彼時徒兒在側,二人打馬從燈市穿街而過,少年衝他粲然一笑,似冬夜裡最暖的陽光。
如今故地重遊,卻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北山蘅翻身下來,牽著馬走了幾步,瞧見一個賣糖人的,便忍不住走過去。付過錢,才小販遞給他的竟是個才子佳人模樣。
“小沒良心的……”他瞬間就想起了某個孽障,低聲罵了一句,盯著手裡的糖人,抬手便掰斷了兩個糖人牽在一起的手。
“上說得蠻好聽,一轉眼就跟別人跑了。”北山蘅嘀嘀咕咕地說著,把公子模樣糖人的胳膊腿都揪下來,丟在地上踩了兩腳。又照著那張俊臉咬了一口,嫌棄地扔進路邊草叢裡,抱著剩下的半個糖人繼續往前走。
身後,一道青衫自街口轉出,默默凝視著他的背影半晌,俯身將地上的糖人拾起來,用布包著收入懷裡。
北山蘅在城中轉了兩圈,對什麼都興致缺缺,不知不覺又行到了曾經與重九走過的那條燈市。
時移世易,當初掛滿花燈的街道空空如也,只有零星的幾個攤位,吆喝聲、叫賣聲在街巷間響成一片。唯一還保持沒變的,只有街角那個面具鋪子。
“公子買一個吧。”見他駐足看過來,小販連忙道:“戴上面具去城裡溜一圈,說不準就叫哪家小姐瞧上嘍。”北山蘅略一猶豫,伸出手去,細白指尖自那排面具上滑過。
最後,點了點邊上的:“這個。”
“好嘞。”小販把那隻白兔子面具從繩線上解下來,北山蘅接過戴在頭上。小販接了銀兩,笑嘻嘻道:“公子戴這個真好看,您生得白淨,比面具還白呢。”北山蘅把面具扶正了一些,道一聲謝,轉身牽馬離開。
剛走兩步,正撞上一堵人牆。
北山蘅垂眸向左,打算繞過他。
對方也跟著往左挪了半步,生生將去路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