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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朝我伸出手:“別怕呀,我拉著你。”我也伸出了手。
牽住她的那一刻,我仰頭看她。
涵涵姐比我高,手掌也比我大。她彎去翻石頭,指著石頭下面倉皇逃竄的螃蟹對我笑。
我也彎,兜裡滾出兩顆
糖,“啪嗒啪嗒”落在水裡,往下沉。
她沒有看到,我於是盯著那兩顆落進溪水的糖,盯了一會兒,她興奮地叫道:“那裡還有蝦,有好幾個!”我回過神來,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往前一步,把糖踩進淤泥裡。
那天我們就抓到了一隻螃蟹,而且也不大,但我很快樂,手裡提著我們的涼鞋跟在她身後。
雨停了,天邊出現了彩虹。易炸了一碗螃蟹腿,我和涵涵姐坐在門檻上,啃得滿嘴都是油。
_4.
杏子了,我們用短袖的下襬兜著一大堆杏子。她累了,就坐在田壟上,拿起一個杏子,隨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咬了一大口,朝我笑,“是甜的,你也吃一個。”我於是也乖乖地挨著她坐下,低頭咬著
透了的杏子,很甜。
田間跑過一隻狸花貓,涵涵姐學起貓的叫聲,“喵喵”的叫個不停。小貓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最喜歡貓了,東竄西跳的,多可愛。”她笑道。
我看著她,也笑起來。
那時候天空很藍,白雲很白,晴朗一片,我們仰頭看雲變換。
有一天,村裡來了幾個少年,他們揹著畫板坐在田壟間。那些少年支起畫板開始畫畫,畫小花小草,畫遠山近樹,畫耕地的老人,畫藍天下孩子們的笑臉。
涵涵姐去看了一圈,回來她說:“藍藍,他們都沒有我畫得好。”
“真的嗎?”我問。
“當然了。你知道顧千凡嗎?”她問。
我搖頭。
“就是很厲害的一個畫家,”她驕傲地揚著頭,“我是顧千凡的學生,當然比他們畫得好了。我將來可要成為大畫家!”我也是這樣相信的。我相信她的美夢都會成真,她的願望都會實現。
夏天要結束了,涵涵姐要回到大城市去。我問她城市裡有什麼。
她說,很很多東西呀,有高樓大廈,有遊樂園,有縱橫的馬路,還有很多好吃的。
我問,比炸螃蟹腿好吃嗎?
她說,城裡不太有炸螃蟹腿。但是有茶,她最喜歡椰
西米
;還有冰
凌,她最喜歡香草口味;還有大火鍋,她最喜歡吃辣。
那些都是我沒有見過的東西,就從那一刻,開始了想象和嚮往。
_5.
涵涵姐離開的那天,我代替送她到村口。
她從書包裡拿出紙筆,把書包丟給我,坐在行李箱上隨手畫起來。
她低著頭,於是我從兜裡掏出一大把糖,全部丟進她的書包裡,一把又一把,直到把鼓鼓囊囊的口袋掏得空蕩蕩。
她畫好之後把紙給我,畫上面我們牽著手在雨天的溪水裡捉螃蟹。
我突然覺得鼻子很酸,說我長大了,是小男子漢,所以我沒有哭。
“給你,藍藍,”她還是扎著高馬尾,穿著白短袖,說話的時候笑的,“我將來要成為大畫家,到時候看見我的畫,可別說不認識!”我點頭,想說,我認識,我一定記得。
但是終究沒說出口。
看著她走遠,我站在炎炎烈下,麥田邊,馬路延伸向遠方,好想大哭一場。
新學年到了,所有的小男孩都要剪頭髮。我也坐在小賣部旁邊的塑料棚裡,大叔拿著剪刀,黑髮一簇簇掉落。我覺得有什麼也跟著被剪掉的頭髮,永遠地離開自己了,童年,或夏天,或是沒有音訊的故人。
_6.
過了兩年,易離開村莊,搬到了城市,和兒女一起生活。
我們都以為她還會回來的,但是沒有。聽村長說,她在陌生的城市去世了。大城市的人去世之後需要火化,不能土葬。她的兒女為她買了墓園裡的一塊地,她將在那裡長眠。
走出我們生活的不止是易,我知道,涵涵姐也不會再回到我們的村莊了。
我坐在田壟間,看著雲飛馳,白雲蒼狗,最後變換成一片空蕩蕩的藍天。
如果一生一定有什麼轉折點的話,我覺得到目前為止,我的一生有三個。
第一個,是那年夏天見到涵涵姐的第一眼。
第二個,就是那個坐在田壟間仰頭看雲的下午。我下定決心,要去到城市,要學習畫畫,要拜一個叫“顧千凡”的人為師父。
後來,這三件事情我都做到了。這可能是我枯燥無味乏善可陳的少年時光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去到了南方,成為了顧千凡的關門弟子,卻不算他的得意門生。
同年和我一起成為師父的最後的徒弟的,是一個叫簡橋的男生,那一年他的藝名還叫作明月。
不得不說,能和他這樣水平的人闖過顧千凡的層層考核成為畫舟堂的一員,我受寵若驚。我自然沒有簡橋那樣的天賦和能力,我甚至在之前從未系統專業地學習過繪畫。
我只是花所有零花錢買廉價的畫板和顏料,畫故鄉的一切景物。畫過山崗,畫過樹叢,畫過小溪,畫過螃蟹魚蝦,畫過易家破舊無人的土坯房和院壩。
涵涵姐送給我的那一張隨手的畫,我一直帶在身邊。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