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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數有幾道雷劫。
他們將目光移到位於雷層之下的人影身上。
黑蛟在雷光中穿梭,鱗片被電光打落又飛快地重生,落下的雨都有著微微的紅。映在人形身上,就是皮膚的龜裂和癒合,細細的鮮血從額頭下,過直的鼻樑,過疏離意味的嘴角。
然後鮮血分成兩道從指尖下。他的腳下,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雨水都打不散的血泊。
在場的人、妖沒有人說話,似乎整個天地都是沒有聲音的,就連風聲雨聲雷聲都被一雙血紅的眼睛收進眼底。
陳絕纓穩定著手臂,力透紙背,突然間,舉著白紙的文人全部跪了下去,白紙飄落在他們背上。他們馱起了一條畫上的龍。於是陳絕纓從站在高處舉筆作畫成為了彎低頭。從髮梢滴落的雨水透到了心底,有些發涼,她慢慢直了,雙腿卻挨在了地上。彷彿有什麼重擔被她跪著的人擔了去。
王運和張及人一人握槍一人握戟,默默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低頭,像兩尊收力的雕塑。
五顆星辰聚在一起,沒有輕舉妄動。
在北邊,林鈞睿鬆開制著麗妃的手,屬於帝王的膝蓋一彎,重重砸到了地面,濺起汙濁的泥水。
十蓮一怔,盯著皇帝彎曲的雙腿,等她回過神來,掃視一方,發現就只有她和麗妃沒跪了。她想說明明是我們妖族的小龍王化龍,你們湊什麼熱鬧,但嘴上下一碰,死死黏在了一起。
她仰頭看黑蛟長出分叉的雙角,像極了閃電。於是她覺得閃電劈在了自己身上,一陣天旋地轉後,她落到了地上。
麗妃撫著肚子,那裡漸漸大了起來,恰好是人類女子懷孕的模樣。她站著,將肚子靠近林鈞睿的耳朵。
好像有嬰孩的哭聲。
不,不是哭聲,是雷聲。
林鈞睿動了動嘴,嚴厲道:跪下!
沒有聲音,他和麗妃的孩子卻好像聽到了,麗妃被猛然下垂的重量壓下了雙腿。
雷電覆蓋了整個大楚。
國運之龍趴在皇陵上頭,那裡有一個空空的冢。
洛江龍王也趴在岸邊,出水面的銀白龍軀染上了雨水裡的紅,像雪地裡的紅梅。
風雨送歸,飛雪到……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是一個人的入道之詞。
曾有飛雪,送人到來。現有風雨,其而歸。
龍王化作人形,血水滿了全身,剔透的眼眸裡,一條黑龍橫空出世。
那是一條為天地不容的孽龍。
沒有百年積累,只有食而來的恐怖晉升。一鼉龍,一獅,一象,還有人族的龍氣,那是他的罪孽。
沒有功德之力加護,只有濃濃的血光。灼灼猩血殷。
龍王抿了抿嘴,畔含了點雨和血,他伸出手指,描摹著岸上別人留下的痕跡。
[且踏上成龍之路!]老龜這樣回憶著。
他們身後的落星湖裡,蓮花將花瓣連在一起,莖晃來晃去。她們想要從湖裡撈出什麼東西,就像當初她們想從岸上救回一條黑鯉一樣。一端在水底,一端在岸上。
龍王勾勒出尾巴的時候,陳絕纓也才畫完一條尾巴。
而妖海之下,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裡。
隨後有紅光漫天。
那是一條孽龍,漆黑身軀盤踞空中。
那是一條孽龍,血紅雙目宛如紅。
龍聲響徹天地。
孔雀王翎羽全部收起,這一聲嘯音似乎穿透了他的全身,令他無力地、溼漉漉地趴在了地上。
大猴王盤腿坐在地上,腿上的金隨著風滾下,一路滾到了武者們抵在地上的膝蓋,停住。
三尊僅存的大妖王,一尊表現了臣服,一尊沉默著承認。
而龍王早就無可奈何,隨他去了。
最後一尊大妖王——鵬王從天際伸出了一對龐大無比的爪子。
利爪的爪尖貫穿了一個人,一個很老很老的人。
這位老人滑了下來。
嘭。
孽龍揚了下腦袋,分叉的龍角勾住了老人的衣袍,老人摔在了龍頭上。
老人伸出了樹枝般的手,握住了龍角,低聲對黑龍說:“啊,師弟,你是這樣來到這個世界的嗎?”老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據說是風雪加的一天,空中有一個縫隙,一條奇怪的黑龍將一個人扔了出去。
黑龍,人,星辰,風雪,道觀,孩子,龍王,烏鴉。
黑龍,人,星辰,血雨,妖海,後人,龍王,妖王。
黑龍安靜地被他握著龍角,眼中的血紅之光氤氳,暴與瘋狂一閃而逝。
老人說:“其實我也年輕過的,剛做地仙那會兒,多少小姑娘看著我臉紅。”
“大概是在開元四十年的時候,我掐指一算,算到二百六十年後大楚有變故。所以一百年前吧,想著應該是你要回來,就和皇帝一起呼喚你。不能叫你不認得我,又不能比你帥了去,想了想,還是老些好。”絮絮叨叨,在不合適的時候說了好多話。
就跟遺言一樣。
他明明是因為呼喚耗費生命的,從最初觀裡觀氣運的十年,到一百年前的不知多少年,再到現在的不知多少年。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常回家看看?”
“哼,還不如一開始把叫凌行韜的傢伙殺了。”他的眼裡現了點殺意。
過了一會兒,他依舊掛在龍角上,灰敗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