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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竹掩映下,一間大屋漸漸現出了它的廬山面目。

芸香邁上臺階,艱難地推開門。一陣吱吱嘎嘎有如爆裂。

午後的陽光自破牖間斜而入。陽光下,無數塵埃飛舞。

一雙細的繡花鞋,就好像浮在空中。

(那是娘,身上是火紅的嫁衣,宛如紙紮神像一般莊嚴而脆弱的模樣。)芸香張大了嘴。

不,那裡什麼都沒有。

恍恍惚惚,芸香只看見一條白綾在房樑上隨風飄舞。

彷彿神婆的舞蹈,召喚著年輕的脖頸。

那是一條嶄新的白綾,即使系在暗處依然白得耀眼。沒有沾染任何灰塵。本不應該存在,卻妖異地飄在這個被人遺忘的時空。

就是在夏天快要結束那個午後,芸香想學著娘那樣上吊。凳子踢倒不久,人就被五孃親手救下了。

後來芸香才知道,五娘見她久久不回,好容易尋到才發現出了事。

後來芸香才知道,那屋子是九年前就死了的薛二孃的舊屋,因為爺怕觸景生情,已經荒廢多年,人跡罕至。家裡人都傳言芸香是被二孃的遊魂魘去做替身了。

然而這些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你是我救下來的,你的命就是我的。

這是她醒來後,守在旁邊的五娘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自那以後,丫鬟們說,芸香就變得溫馴了,一點都沒有識字兒人的架子。模樣似竟也比以前漂亮了幾分。簡直像是在五娘手裡新生了一般。

夏去秋來,芸香帶來的那張琴整價掛在牆上,結成的蛛網落滿灰塵。

老爺向兩廣行商遲遲未歸。五娘在紅綃帳裡夜夜笙歌。

五娘和麝香旁若無人地變換歡姿勢的時候,芸香就假寐在大邊的小榻上。有時甚至就這樣在黃花梨大的吱嘎聲中入眠。

五娘要熱水,芸香就起身拿盆。

枕上麝香媚眼如絲,嬌聲道:娘,就讓那丫頭也來玩嘛。奴和她一起伺候娘舒服。

五娘:想得美。

晨起,芸香給五娘篦頭。鏡子擺正,昏黃帶鏽的銅鏡裡,映著一名寂寞的婦人和一個心死的少女。

一片默默無語中,螺鈿篦子在五孃的髮間緩緩移動著。

忽然,五娘抬手,將她握篦子的手捏住了。三個金戒子泛著光,手心又溼又冰涼。

芸香抬頭看向鏡中。五孃的兩眼正自鏡中凝視著她。

鏡中的五娘開口了。

——總是到了八月十五,爺就回來了……今天初幾?

芸香躲避開鏡中五娘凝視的眼睛。

——初七。

芸香低頭應答。

初七,離八月十五隻剩下八天了。

——我若送你到爺房裡伺候爺,後面的事兒你都懂?

——一切聽爺便是。

芸香的長睫低低垂著,平靜的聲音裡聽不出悲喜。

這確實不值得有多餘的悲喜:通房丫鬟,盡的是人的義務,卻終究只是丫鬟,並且再也沒了離開的可能。今後的命運,已經一眼可以望到盡頭。

五娘幽幽一嘆,捏著芸香的手緩緩鬆開。

握在芸香手裡的,五娘髮間的螺鈿篦子,繼續滑動。

窗外的知了不知何時已經不再聒噪。西風帶著未退的暑熱,徐徐送進半敞的門戶。

五娘微閉著眼睛,哼起一支曲。

芸香聽出來了曲詞,不知不覺就輕輕唱了出來……

——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這是《長幹行》。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成了親,男人卻到遠方行商,留下女人獨守空閨,漸漸老去。

五娘睜開眼睛:你也會這個?

芸香垂下眼簾,眉目間帶著懷戀與哀愁。

——小時候聽人唱過。

芸香這麼說。

五娘聽了,先是又嘆了口氣,之後悽然一笑:他們這些經商的老爺,走得再遠,看了再多的美人兒,一旦受了委屈吃了虧,心裡唸的還是老家房裡那個。就算在歡場上玩女人,也多半把他們當成老家房裡的那個。

我沒進這個門的時候,他就總喜歡點我唱這支曲。現在想想,那時候,他是把我當成早死的二孃了。

聽到薛二孃,芸香心裡一動。因為上次的事情,對這位自殺的二孃的事,芸香也就多瞭解了一些:據說和老爺是青梅竹馬,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

三年前的青樓。夜半。杯盤狼藉。靚妝麗服的五娘懷抱琵琶暗送秋波。

不知是因為客人杯中醉人的酒,還是美人懷裡悅耳的琵琶,一聲“郎騎竹馬來”,這歡場上倚門賣笑的風塵女子,轉眼就變成了鄰家不解愁為何物的青澀姑娘。

一夜香冷金猊,被翻紅。姓李的客商在她的枕上失聲痛哭。在他看來,她那時候不是青樓的頭牌月月紅,她不姓崔。她是薛二孃。

五娘:我算是輸了個乾乾淨淨。贏不過活人,連死人都贏不了……從一開始就把本錢都輸了。

五娘:《長幹行》。以前這歌唱的是別人,現在是我,還有三娘。以後,恐怕還有你。

等你過去,你也不是丫鬟,我也不是姨太太。我們只是好姐妹。五娘說。

芸香垂著眼睛繼續給五娘篦頭,沒有答話。

她不知該如何答話。經商人家女人的苦楚,對家世清貧的她而言太陌生。雖說父親生前只是個脂麻大小的文官,四處調職,好在還是離別少,團圓多。……除了最後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