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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直搠入他的心口!誰知“篤”的一記悶響,刃尖如中敗革,居然難進分許。她猛地一刺,匕身兩端受力,彎如弓弧,終於鏗的一聲斷成了兩截。
明棧雪不變,失聲道:“金甲絕!”再使《天羅經》所載的輕功“懸網遊牆”脫身,豈料嬌軀一晃間,嶽宸風卻如照影隨形,更欺近幾分:“走哪裡去!”一掌轟得她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在神壇前的乾草堆裡。
她背脊一觸地面,旋即撐地躍起,姿態曼妙如舞,顯然嶽宸風那開碑裂石的一掌打在這嬌滴滴的妙齡女郎身上,非但未能取命,明棧雪還留有餘力。
耿照素知“八荒刀銘”能為,不由得咋舌:“連老胡硬接他一掌也不免要見紅,這女子好生厲害!”嶽宸風雙臂一振,仰天長嘯,震得梁間簌簌落塵,前的破口出肌膚,竟連一絲血痕也無,生滿黑茸的虯勁肌掠過一抹金紅暗芒,稍縱即逝。他活動活動頭頸,面上獰笑益盛,大踏步走了過來。
耿照雖對明棧雪無甚好,也不替她著急,只見明棧雪並未起身,徑自盤腿端坐,似在運功調息。
他忍不住心中失望:“她到底也不是嶽宸風的對手。”見嶽宸風一掃頹勢,風風火火來到女郎身前,巨掌一揮,明棧雪頭上的紗笠“呼!”臨空飛起,散開一頭烏亮的如瀑長髮。
明棧雪一動也不動,嶽宸風卻蹲下身來,伸手捏著她尖細的下頷,端詳片刻,瞇起虎目讚歎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動人。我以為這些年已漸漸不再掛念,今一見,始知大錯特錯。世間美人再多,卻無一名尤物如你。”他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品著滑如浸絲緞般的美妙手,喃喃道:“很久,沒有人敢對我這麼不禮貌了。膽敢如此的蠢人,我會鋸斷他們每寸肢體,挖出雙眼、割斷舌頭,再用燒紅了的小鐵箸,一點、一點耷黏著挾下他們全身的皮……奇怪的是:我一見了你的容貌,卻都暫時忘了這些念頭。”明棧雪閉目仰頭,強自運功壓下脈中雷勁,忽然開口。
“你……你若想以酷刑折磨於我,我便咬舌自盡,讓你什麼也得不到,到頭來一場白忙。”嶽宸風料不到她身中紫度神掌的雷勁,竟然還能開口說話,聞聲身形如影一晃,無聲無息退至門邊;落足之際,原本所在處似還留有殘像,一丈的距離間烏影層迭,若有數名振衣舞袖的嶽宸風。
明棧雪堪堪鎮住體內隱患,濃髮一搖,支起半截柳,掩口迸出一串銀鈴輕笑。
嶽宸風面鐵青,這次卻非是故意示弱,虎目中殺機隱現。
明棧雪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幽幽一嘆,曼聲道:“我認栽啦,嶽宸風。多年不見,沒想到你的武功進步如斯,好厲害的虎籙七神絕!”嶽宸風容稍霽,“哼”的一聲,獰笑道:“中了紫度雷絕、還能開口說話的,你明姑娘也是我平生僅見的第一人。待你眉間的紫氣佈滿印堂,雷勁便在體內結成了丹,如無我的“九霄闢神丹”化解,你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屆時你若還笑得出,嶽某人才真是佩服。”明棧雪封了身上幾處道,知他所言無虛,中卻仍有一絲不平,忍得片刻,終究還是問了出口。
“碧火神功雖是內家絕學,卻不能無端飛進,你的內功進境如斯,定是另有奇遇。我說的是也不是?”嶽宸風微微一怔,不覺失笑。
“都到了這時候,你還爭什麼?”
“你既未否認,那便是啦。”明棧雪淡然一笑。
“我說呢,你怎能在短短數年之內一口氣貫通七絕,原來又是天上掉下來的遇合。你這人要說有甚長處,便是運氣之好,令人瞠目結舌。”嶽宸風面一沉,正要反口,驀地微凜:“小賤人雖要強好勝,決計不會在緊要關頭一味纏夾……莫非,她在等什麼人出手?”長笑道:“你若巴望著誰人來救,算盤可就打錯了。”明棧雪端坐不動,輕笑道:“是麼?”嘩啦一聲瓦破簷穿,一條烏影躍入廟中,凌空揮掌拍落。
嶽宸風轉身相接,雙掌對擊,來人內力不及,順勢後躍,手中烏枵木拐一點,穩穩踏上中庭殘破的青石磚地。
嶽宸風收勁吐息,忽覺一陣天旋地轉,接招的右掌心麻癢難當,血脈所經,整條手臂都刺熱起來,不由心驚:“好厲害的毒掌!”見來人拄杖而來,不願貿然硬拼,忙施展形絕“藏形躡影”退至火畔,丹絕“碧火神功”的雄渾內勁於體內運行一週,將毒素悉數化去,點滴不留。
便只片刻工夫,來人從容跨過高檻,卻是一名瘦小佝僂的黑衣老嫗。
她雙目明亮,步伐雖慢,落腳卻極是利落穩健,風帽中漏出幾綹斑駁灰髮,乾癟的小臉上蛛紋密吐,相貌並不特別醜陋,只是老邁已極,說有百歲也不難取信於人。
簷外,無數條曼妙身影“唰唰”滑落,足不點地,就這麼吊在半空中隨風輕蕩。
仔細一瞧,這一干女子雖然黑巾覆面,但個個身段窈窕,烏絲般滑亮的緊身夜行衣上飄著五彩斑斕的鮮豔飾帶,顯是正當妙齡;藕臂間掠過一抹絲滑銀光,卻是攀著極細的繩索縋下屋簷,在夜空裡看來宛若懸蛛,豔麗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以嶽宸風的內力修為,若有人一近破廟數十丈方圓,斷不能逃過他的耳目,這幫妙齡女子卻又是如何掩至?嶽宸風心念一動,忽想起七玄中人傳有一種無無味的奇毒,隨風入夜,恍如細雨浸潤,能麻人舌嗅聞聽,令中毒者五漸鈍而不自知。打量黑衣老嫗幾眼,頓時瞭然於心,冷道:“據我所知,越城浦左近非是“天羅香”的地盤。蚳夫人深宵駕臨,不知有何見教?”被稱為“蚳夫人”的老嫗鳳目一翻,拄著烏枵杖望了他幾眼,低聲道:“尊駕好眼力,竟認得老身。”嶽宸風從容笑道:“天羅香的勢力,在七玄界中足以位列前三甲,誰不知“代天刑典”蚳狩雲蚳夫人的大名?貴門三代宗主都受過夫人的教導,放眼當今七玄界中,數不出一個比蚳夫人更德高望重的長老。”蚳夫人拄杖一笑,閉目低道:“年輕人,你的嘴很甜哪。”從纏的內袋裡取出一枚龍眼核大小的黑丸,低聲道:“這是本門“五豔妍心散”的解藥。你含入口裡,從這扇大門直直走將出去,別要回頭,一個時辰後毒素自解。”嶽宸風聽她有意圓場,只道是對掌之後心知不敵,萌生畏懼,笑道:“恐難如夫人之意!人我要,解藥我也要。憑夫人的武功,只怕攔不住我。”蚳夫人淡淡一笑,拄杖低道:“既然打不過,那便不要打。”竟背轉身去,慢地踱出了廟門。卻聽明棧雪叫道:“小心,別讓她封住此地!”神壇裡外的耿照、嶽宸風聞言,俱都一愣。
耿照心想:“這蚳夫人不是來救她的麼?她怎又出言提點嶽宸風?”嶽宸風卻不由一凜:“難道是……糟糕!”施展形絕掠至門邊,忽見一張大網從天而降,錯縱橫的雪練將整個山門封起來,細密的網罟大如銅錢,僅容一指穿過。
嶽宸風提掌劈落,只覺銀絲既綿又韌,觸手沾黏,他這掌運上了七成功力,竟然擊之不穿。他雙掌迭,轟然擊出,連胡彥之、薛百螣這等高手都抵受不住的紫度神掌,偏偏對銀絲蛛網一點用也沒有。
手掌擊上絲網,不過將它撐擠出單臂五指的形狀,無論延展得再深,終究無法穿破,內力反而加速逸去,幾乎不受控制。嶽宸風在山門前略一耽擱,兩壁破窗外也都覆上了絲網;抬頭上望,屋頂的破網孔外銀光燦燦,一綹一綹的絲束錯縱橫,竟無一絲空隙。
嶽宸風猛然回頭,怒不可抑:“這便是天羅絲?”卻是對明棧雪問。
她淡淡一笑,柔聲道:“是呀,我當初只帶了一卷隨身,你也見識過的。總壇可多著啦,要捆住一間屋子,原也能夠。”耿照想起她隨手一揮,便將自己一路推過火堆,繫繩卻眼難見,暗忖道:“原來那便是天羅絲。”嶽宸風面一沉,伸手道:“拿來!”
“拿什麼呀?”明棧雪嘻嘻笑著,口吻一派天真爛漫。
“五豔妍心散的解藥,還有那柄匕首。”嶽宸風冷笑:“天羅絲水火不侵,凡鐵難斷。我見你用過一柄匕首裁絲,東西呢?”明棧雪聳了聳肩,背影依舊優雅好看,動作中卻有一絲少女般的淘氣俏皮。
“五豔研心散是以五種毒物混合配置的毒藥,選用哪五種毒物、配比如何,天羅香中人人不同,別說我無解藥在身,便有丹藥,也解不了姥姥的方子。”她說著似覺有趣,掩口“噗哧”一聲,怡然道:“至於那柄裁絲匕,方才已被你的“金甲絕”所斷,嶽老師紫度神掌一揮,連破片都不知飛到了哪裡,小女子愛莫能助。那天羅絲質地奇異,便有神兵利器也不易割斷,刃尖須浸泡特製的藥水,反覆鍛打,經三年而成。秘方在《天羅經》裡有詳細記載,你要不要看?”嶽宸風怒極反笑:“人是你引來的,能眼睜睜看你毒發身亡?明棧雪啊明棧雪,你真當我是三歲孩兒?”怒目一睨,瞳中溢滿赤紅血絲,猶如猛虎伏巖,狀噬人。
明棧雪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說她們是來救我的?”她越笑越是酣暢,直笑得前仰後俯,無視於嶽宸風的殺人目光,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輕撫酥:“我自回東海,已挑掉了天羅香五處據點。有名有姓的共殺死織羅使五人、香使七人,沒名沒姓的弟子更是不計其數,得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蚳姥姥非親自出馬不可。我若不死在此間,姥姥只怕難與我師姊代。”她末尾幾句提高了聲調,隨風遠遠送出,廟外聽得一清二楚。
山門之上,雪白絲網映出一抹佝僂身形,蚳夫人低聲道:“叛徒!早知今,當年我便該再加把勁兒,力勸掌門斬草除、趕盡殺絕,也不致枉死了那些個忠心耿耿的徒眾。這五豔研心散若能要了你的命,還算是你的造化,落在老身手裡,定要將你剝皮拆骨,割成一條條的,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嶽宸風的目光來回巡梭,面上餘映豔紅、跳動不休,心中卻是驚移不定。
“難道……賤人轉了,這回說的竟是實話?還是她與蚳夫人串通一氣,編派了這一大套,來誆騙於我?”不動聲地走近幾步,低聲問:“人呢?”明棧雪知他問的是耿照,輕輕一笑,悄聲道:“給我一刀殺了,屍身投入井裡,你信是不信?”嶽宸風不置可否,又問:“東西?”明棧雪明白其意,下巴微抬,一雙妙目投向他身後梁間。
嶽宸風餘光瞥去,果然見貯裝赤眼刀的那隻烏檀琴匣橫放在樑上,背匣的革帶與琴匣一角染有墨一般的深濃赤赭,一看便知是半涸之血;其量之多,還沿著壁角緩緩淌落一抹烏紅,只是沒於隳牆敗土之間,也不怎麼惹眼。
“她不知耿照緊要,沒準真是一刀殺了,取其財貨珍寶。”嶽宸風並未全信,只是盱衡情勢,先求五豔研心散的解藥,生離此地,以腳尖在地上寫了個“逃”字,又望了樑上一眼。明棧雪卻輕輕一抿,探出蓮瓣兒似的小巧白繡鞋,將那“逃”字抹去,寫了個“海”字,抬眸望了琴匣一眼,笑意嫣然。
嶽宸風面鐵青,遲疑片刻,咬著牙緩緩點頭。
明棧雪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姥姥,昔在總壇之時,你對我雖說不上好,卻做到了“公平”二字,該罵則罵、該賞則賞,與旁人並無不同。我怨恨師傅、怨恨姊姊,怨恨天羅香眾人,獨獨不怨恨你。”門外,蚳夫人拄杖默然,良久才道:“到了這步田地,說這些都已遲啦。早在你盜《天羅經》反出宗門之時,你的下場便已註定,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忽聽門裡一聲低呼,明棧雪急道:“哎喲,姥姥!你怎地給說了出來……”突然驚叫:“你……你想做什麼?那是我師門的寶物,你休想……啊--”從網罟望進去,嶽宸風魁梧的身形恰恰擋著明棧雪,果有幾分侵凌的模樣。
蚳夫人心念一動:“莫非她未將身懷《天羅經》一事透給他知曉?不好!”烏枵杖一點,小小身子凌空飛起,撲入山門:“撤!”柺杖所指,雪練蛛網應聲兩分。
山門之中,嶽宸風早已蓄勢待發,聽得腦後風至,霍然轉身;只見蚳夫人已至,左手食、中二指宛若鳥爪,徑取嶽宸風雙目!
這本是兵法中常見的“圍魏救趙”之計,蚳夫人畢竟年老血衰,又是女子,先前吃過嶽宸風掌力的虧,不正面相扞。誰知嶽宸風不閃不避,閉上眼瞼,竟以人身之中最柔軟的雙目相!
蚳夫人乃當今七玄界數一數二的大長老,平生經歷過無數風,生死相搏之際,誰敢平白賣一雙照子給她?不覺氣惱:“兀那小子,敢置老身於胡底!”半空中易虛為實,指鉤朝他目中落!
“篤”的一聲,嶽宸風面上金芒一閃,指尖卻未入溢血,所刺脆韌如革,不像是柔軟脆弱的眼珠,倒像一指戳中了眉骨。這樣的橫練硬功蚳夫人聞所未聞,一怔之間嶽宸風雙掌錯,“唰!”一聲扯下她的數層纏,屈膝上頂;蚳夫人迭掌一接,順勢飄退。
嶽宸風扯爛纏錦,一把從漫天花碎中攫住黑丸,送入口中,反手扣住明棧雪的腕脈,將她擄至身前!
“你!”明棧雪咬牙一抬頭:“不守信用!”嶽宸風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