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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忍痛回答:“弟……弟子沒有笑。前……前輩劍尖甚利,刺得弟子有些……有些疼痛。請……請前輩明鑑。”
“你說是橫疏影派來的?”女子將劍尖縮回分許,肅然道:“二總管找我做甚?”耿照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萬里楓江”染紅霞!”腦海裡突然浮現七叔那幾句“惡婆娘”,趕緊驅走雜識,戰戰兢兢回稟:“二總管派弟子來為前輩送劍。”自稱“染紅霞”的女子“啊”的一聲:“差點都給忘了。昆吾劍鑄好了麼?”鏘啷一聲,長劍入鞘,耿照頓覺頸後壓力一鬆,趕緊回頭抱拳:“影城弟子耿照,見過二掌院。”那染紅霞一揮袍袖,淡然道:“免啦!想來我也有不是。你擅闖本門一事,我不會向橫二總管提起,你把傷口包起來。記住,像這樣的事情,沒有下一次了。”隨手遞來一方雪白錦帕,帕上並未薰香,卻有一絲淡淡溫甜。
耿照連忙稱謝捧過,偶一抬頭,忽然愣住。
長廊簷影下,雨瀑如簾。淅淅瀝瀝的水影之間,立著一名身材高挑、膚
白皙的紅衫麗人,臂後倒持一柄彤豔豔的紅鞘長劍,包著黃銅鞘殼的劍鞘尖傲然指天,與她遠山般的臥眉相襯,清麗中別有一股英氣。
女子約莫二十來歲,容貌自然是極美的,即使耿照沒見過很多女人,也知道像她這樣的美貌並不常見。但與她的颯然英風相比,秀氣的臉孔、穠纖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樣令人印象深刻,幽暗的廊廡之間,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點亮,頓顯光明。
耿照被女郎的氣勢壓倒,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看什麼?”女郎眉頭一皺,清脆的喉音果然是方才那位“染紅霞”。
耿照如夢初醒,想起自己的窘迫,一張黝黑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訥訥道:“弟子沒看什麼。前……前輩……”染紅霞蹙眉道:“什麼前輩不前輩的,難聽死了。我的聲音有這麼老麼?”耿照恨不得鑽到青磚裡,忽聽遠方一聲驚呼,卻是從莊園裡傳來。他側首凝聽,染紅霞卻恍若未聞,似覺橫疏影派來的這個小夥子甚是無禮,應對進退無一可取。
她在門中代師傳藝多年,威望素著,無論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嚴厲,最痛恨輕薄虛浮的行止,微恚惱:“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速回前廳去!我喚人……”忽然愣住。
淅淅唰唰的雨聲裡,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染紅霞猛然回頭,卻見耿照一指院中,叫道:“前……二掌院!聲音是從那裡傳來的!”她腋劍奔向廊窗,細辨餘音,果然是來自菱舟香院的方向,不覺心驚:“他的耳力,竟比我強上許多!”擔心那廂的情況,提聲大叫:“採藍!黃纓!”未幾又喚道:“紈雪、朱婷!你們在哪兒?”俱都沒有回應。
連負責巡邏的朱雪二姝都沒有響應,事態顯然非常嚴重。染紅霞強抑驚駭,正要點足掠出,餘光瞥見耿照隨後跟來,剝蔥似的玉指回頭一比:“去前廳候著!沒有我的命令,半步也不許踏進來!”耿照還待申辯,見她目光鎮定,神堅毅,心想:“她畢竟是這兒的主。”點頭道:“二掌院放心,弟子就在前廳候著。若有用得著處,還請二掌院隨時吩咐!”染紅霞更無二話,一朵紅雲般掠往院中,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蹤影。
◇◇◇耿照返回前廳,想起被利器削斷的銅鎖,以及青石磚上的拖曳痕跡,越想心緒越是不寧,靈機一動:“前……二掌院不讓我入園,可沒說不能去外頭瞧瞧。”冒雨飛奔至門房前,果然空空如也。
“奇怪!”耿照暗忖:“就算是敵人入侵,也不該這樣無聲無息。”他聽執敬司的弟兄閒聊,說是埋皇劍冢的蕭老臺丞傳書東海各派,極言三十年前的妖刀妖魂重又蘇生,即將禍世害人,還把四大劍門的人都找了去,說要連手追捕妖刀。
近裡,四大劍門陸續發生慘案,與其說是妖刀亂世,其實人們更相信這是某些門派--譬如觀海天門或指劍奇宮--靜極思動、尋釁生事的小動作。
“蕭諫紙老糊塗囉!”執敬司裡的人私底下都這麼議論:“指劍奇宮、觀海天門早知道蕭老會這麼反應,十年前就動手了,哪兒等得到現在?”耿照並不相信神鬼之說。
他在埋葬陰鐵的長生園裡度過大部分的少年歲月,跟被言描繪成妖怪的七叔、木雞叔叔朝夕相處……對耿照來說,只要活得磊落,世上並不像人們所想象的,有這麼多幽離恐怖的鬼怪。
但此刻,耿照卻覺得心彷彿被一頭髮懸在半空中。那種不安與悸動的莫名
應,從他踏入水月停軒以來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他想象自己會突然踢到一顆滾動的人頭,或者是在大雨中被半截殘肢絆倒,如此一來,或許就能解釋看守大門的人何以忽然消失不見。但什麼都沒有。從前廳一直到門房的那幢小磚房,沿路沒有屍體、沒有血漬,沒有任何折斷的刀劍或打鬥的痕跡,什麼都沒有。
直到他在磚房前駐足,失控的雨水像小瀑布一樣,沿著他的發頂頭面奔直下。
守門的兩名漢子還在屋裡。
他們彼此迭,“嵌”進了靠外側的那面牆裡,或許是撞擊力道太強太快、太過集中,兩人的肢體以奇妙的型態,與變形的牆面融合成靜止的瞬間,立體的部分--如
腔、顱骨--都變成突兀的平面,以致明明認出了眼睛鼻子,卻一點都不覺得那個攤平的東西叫做臉。
紅黑的血漿,混著黃黃的膏油與
白
的漿
,緩慢地滴落在地,聲音清晰可聞。或許是軀體爆裂的一瞬間,又被巨大的力量凝滯成一種很安定的狀態,所有溢出的體
都
得異常緩慢;混合了脂肪與血腥的異味被雨幕封在屋子裡,即使走近也聞不到。
屋裡連桌椅都沒亂。來人只用了一擊,就完成了這件奇異的新制品。
耿照看得臉都白了,強忍住嘔吐的衝動,轉頭拔腿就跑!
(那東西……把人“捶”進牆壁裡的那個東西……正在水月停軒裡!)他飛也似的衝進前廳、奔過迴廊,循著染紅霞消失的方向發足狂奔;雨幕裡,他聽見湖拍岸的聲音,一條九曲回橋伸入湖中,半空裡雷電一閃,轟隆聲劃過頭頂之際,忽見一頭巨大的怪物立在橋心。
那怪物僂著背脊,似乎沒有頭髮,頸後卻覆著一塊皮,拱出一隻巨大畸零的怪角,非牛非鹿,倒像是一
崩毀大半的石柱。怪物一動就發出刺耳的鐵鏈聲響,連雨瀑的淅瀝聲都無法稍稍掩蓋,它腳邊橫著兩條烏影,曲線起伏婀娜,似是妙齡女子。
閃電掠過,一條紅儷影居高臨下,一劍刺向怪物的眉心!
怪物不閃不避,伸手一抓,倏地將長劍握在手裡。染紅霞在半空中無可借力,猛被甩落湖中。
“二掌院!”耿照失聲叫喚,大雨中怪物猛然轉頭,哪裡是什麼妖魔鬼怪?分明是一名身長九尺、筋糾結,周身卻佈滿淒厲傷口的高大男子,扛著一柄石塊也似的巨大刀器,通體猶如不規則裂面的花崗岩柱,握柄處的獸皮被雨打溼,纏著
大的鐵鏈。
耿照救人心切,飛身躍上曲橋,才想起自己手無寸鐵;一眨眼巨人已至身前,巨刀挾著刮人的勁風箭雨撲面壓來!
(好……好快!)小屋裡的那兩人,必是死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之下--耿照本來不及思考,更別說是閃躲,忙亂中抓住
口的繫繩一轉身;轟隆巨響裡,背上的木匣已被掃成碎片,餘勁掄得耿照頭暈眼花,鮮血衝出喉頭,整個人失速撞向欄杆,一陣碎裂聲響,挾著無數欄杆破片滾落橋面!
耿照及時攀住橫欄,破碎的尖木屑刺破手掌,右肩幾乎被扯得脫臼。
他眼冒金星,顫抖著悶聲呼痛,忽覺頂上驟雨一停,巨人巨刀的影子已經蓋住他大半個身體,帶著血味的腥臭吐息噴在發頂上,灰白的口涎滴得他一背都是,巨大的石塊巨刀對正耿照的腦袋--耿照咬著牙,垂在湖水裡的左手一撈,一抹金光穿出水面,一把扎進巨人的左大腿內側!
巨人狂嚎一聲,震得整座曲橋都在搖晃,歪歪倒倒的向後踉蹌,橋面被踩穿了幾個大。耿照被搖得攀持不住,右掌一鬆,身子正要沉入湖中,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抬頭只見滿天落下的雨絲裡,一張雪白的瓜子臉上黑髮披面,被浸溼的紅衫黏貼著結實苗條的嬌軀,裹出一抹玲瓏曼妙的緊緻曲線。
“是……是你!”染紅霞使勁將他拉上橋來,嘴角咬著一絲硃紅,兩人氣吁吁的攤在橋面上。耿照緩過一口氣,將左手握著的脫鞘紅劍
給她。
“這是你的昆吾劍!我刺中那廝的腳筋,他……”話還沒講完,一團巨大黑影緩緩站起,像一具壞掉的拉線傀儡般動動肩頸,慢慢轉向二人。耿照目瞪口呆,忽覺這巨人的動作極是眼,一下子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但那絕對不是腳筋毀損、不能行走的姿態。
染紅霞拄著纏紅鎏金的昆吾劍站起,咬牙低聲道:“我去絆住他,你乘機把我兩名師妹帶過橋去,聽到沒有?”耿照點頭,白著臉呆望半晌,喃喃道:“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巨人無語,只是提著刀,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不知道他怎麼了。”染紅霞雙手握柄,劍尖指地,兩眼牢牢盯著敵人,挾著雨絲的湖風吹開她溼透的濃髮,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她的眼神裡,有一種耿照從來沒看過的堅毅與沉著。
“但那大個子我認識。他在十里外的鎮集裡賣煤炭,跟我們往來超過十年了,身家清白,是個情溫和的普通鄉人;在今晚以前,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第三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耿照心想:“四大劍門
研武藝,果然與本城不同,連十里外賣炭的鄉人,都有如此武功造詣!”他自幼伺候父親、七叔打鐵,
於崎嶇山裡挑水負重,往來不知多少回,膂力、耐力等均遠勝同齡,適才被巨漢一擊掄飛,可說是平生未有的經驗。
“那人內力強橫,二掌院請留神。”染紅霞頭也不回,雙手握緊昆吾劍長逾尺半的握柄,咬白的櫻畔卻綻出一絲苦笑:“據我所知,他半點武功也不會。”不顧耿照瞠目結舌,低聲道:“我引他走上前來,你把握時機救人。得手後切莫回頭,對面水榭裡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女孩兒,你將我兩名師妹帶進水榭,撐舢舨走水路離開。你識不識水
?”
“還可以。”
“有勞了!”回眸一笑,沾甩著雨珠的雪靨分外勻,更顯出五官線條的利落有致,襯與她颯烈的英姿與口吻,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扞格;與其說是
雨柔媚,更像是破雨初陽。
“多謝你甘冒奇險……你大可以離開的。”七叔和阿爹就不會。耿照心裡想,卻沒有答話,只是笑了一笑,轉頭四望,忽然發足往岸上狂奔。
染紅霞絲毫不疑,咬牙一聲清叱,揮劍朝巨漢奔去!巨漢仰天長嗥,宛若瘋獸,掄起花崗岩柱般的畸零巨刃一掃,末端杯口的鐵鏈喀啦啦一陣
響,“轟!”一聲木片炸飛,九曲廊橋又毀去丬角橋面。
耿照跑回岸邊,見橋下橫著幾條小巧的平底舢舨,微翹的船頭兩側繪有鯉魚、對花對鳥等細緻花樣,條條都不一樣。他解開其中三條,以纜繩前後相系,有如一條浮橋,支起竹篙往湖裡的水風涼榭撐去。
曲橋中段的廊頂,已被那柄鐵鏈石刀悉數毀去;面對如此巨大的兵器,什麼劍法招數都施展不來,染紅霞仗著輕身功夫左竄右縱,不住在殘垣石刀之間尋找空隙,東抹一痕、西刺一劍,刺得巨漢披血裂創,他卻恍若不覺。
耿照不敢劃近,始終與曲橋保持平行十丈的距離,巨漢似乎無視舢舨的接近,專注揮舞石刀,寸步不移,猶如矇頭撲打紅蝶的巨靈神。
耿照滿心狐疑:“奇怪!莫非這廝目力不佳,看不見十丈外的東西麼?”思忖之間,船頭慢慢越過了巨漢的眼角範圍,徑往他身後的涼榭方向劃去。忽然,俯臥在巨漢腳畔的黃衣少女動了一動,滑下橋沿的雪白小手輕揮著,微微睜開眼睛。
(她……並未昏!)耿照
神一振,停住竹篙,向她做了個下水的手勢。
黃衣少女輕輕擺手,頭頂上勁風呼嘯,足足有她身子兩倍寬的石刃“嘩啦”一聲掃去大片欄杆,獰惡的鐵鏈聲異常刺耳,碎裂的木屑挾雨傾落,覆滿了少女凹凸有致的側身曲線。
她閉上眼睛動也不動。
半晌,大雨將臉上的泥灰木屑衝去大半後,才又慢慢張開眼睛。少女半張面孔壓在橋上,模樣看不真切,也說不上美不美,出的右眼卻令人印象深刻--非是濃睫彎彎、瞳仁深邃、眼角含
一類、慣常在美人圖裡見到的美眸,而是微瞇之時仍透著光,又大又亮,又有幾分銳利,一點都不含糊。
看著她渾無血的半邊小臉,耿照不
佩服起來。莫說女
,便是九尺的昂藏巨漢,在面臨生死關頭之際,也未必能有如此清澈冷靜的眼神。
巨漢毀了周身的護欄,少女水遁的障礙已然清除,但這樣還是太過冒險。他心念一動,解開第一艘與第二艘舢舨之間的纜繩,慢慢划向曲橋。染紅霞百忙中瞥見,急得大叫:“別過來!你這是幹什麼?”一分神幾乎被石刀掃中。
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