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鉤鐮,雙手同使蚩魂爪與破魂劍;及至袍襴驟揚,一條倏然旋出的腿鞭使出五帝窟的武功時,明棧雪已非以一敵二,本就是獨對三名敵手了,雖不致左支右絀,明顯已落下風,稍有不愼,便是兵敗如山倒。
染紅霞與符赤錦換眼
,心下駭然:“……遭遇這等怪物般的對手,該怎生應對才好?”世上不乏可分心二用的奇才,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如使規矩,總還是聽過的,但一心三用……卻又如何能夠?
媚兒越看臉越沉,回顧染紅霞道:“妳還能打麼?我們倆上去幫手,應該不算一打三罷?”染紅霞苦笑搖頭,不知是回說“不算”,還是氣力未復,難施援手之意。
鬼先生施展絕學,本就打算以此震懾全場,任何人自忖武功與他在伯仲間的,亦知絕非是兩名鬼先生連手之敵,況且此人似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外門武功一經入眼,竟能信手使出,威力不遜本家;打得越久,被盜取的招式越多,勝負消長自不待言。
自他出這一手,漱玉節、聶冥途,乃至老虔婆蚳狩雲俱都面
凝重,顯然心中盤算無不翻了兩番。鬼先生正自得意,忽聽塔下一人道:“他變換招式,不過掩人耳目而已,牽制妳的,還是左邊的”洗絲手“。妳一心與他拆解,身法、路數俱失靈動;若非他對”洗絲手“的掌握還不夠通盤,早已搶在妳前頭。”卻是經蠶娘敷裹妥適、重回場中的雪豔青。
鬼先生心頭一凜:“此妹不愧”武痴“之名,竟看出我之盤算!”明棧雪從他一使洗絲手便落下風,蓋因這路手法乃天羅香拳掌外門之本,鬼先生正是要她陡然間一見、本能拆解起來,行動便容易預測得多;至於分心三用、分使各家絕學等,不過虛晃一招,若明棧雪全不理會,專心攻擊或閃避,戰況決計不致這般一面倒。
但困局已成此消彼長,女郎就算明白過來,此際也難脫身。卻聽明棧雪笑道:“妳總是這樣,好不知趣。妳有沒有想過,他對洗絲手的掌握,為何不夠通盤?”洗絲手不是什麼上乘武藝,鬼先生本無掠奪之意,是對上明棧雪後,才從記憶中擷取祇狩雲運使的片段為己用;除此之外,明棧雪的拆解應對之法,亦一點不漏地映入鬼先生腦海,轉化為牽制她的手段────但反過來說也完全能夠成立。藉洗絲手來限制對手行動的,也可能是迄今未失的明棧雪,鬼先生在不知不覺間,仿效女郎施展的洗絲手招式,等於落入她刻意構築的陷阱,難怪遲遲無法將她拿下。驀聽伊人笑語,絲毫不像屈居劣勢的模樣,鬼先生的心頭一陣不祥,暗忖道:“莫非……是她算計於我!”大驚之下,變招不及,女郎曼妙的身段再度迭影發散,化實為虛。鬼先生刀掌腿風盡皆落空,連餘光都追不上她的動作,直覺那溫香的嬌軀轉至身後,頭皮發麻:“……我命休矣!”豁盡餘力向前一挪,回身出掌,“砰”的一聲雙掌相,玉人綿軟的柔荑觸
絕佳,勁力卻轟得他氣血翻湧,幾
嘔紅。
明棧雪這掌明顯未盡全力,藉勢滑開,只聽一旁白玉刀座下一聲悶哼,女郎翮然躍下方塔,隨手將一物收入懷中,點了黃纓周身大,將昏
不醒的少女橫抱起來,嫣然道:“都說你蠢了還不信,這下賠了夫人又折兵,能怪誰來?”鬼先生一張俊臉脹得血紅,奮溈調息,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一瞥刀座後的祭血魔君身形委頓,單手撫
,吐息
濃紊亂,似是傷勢加劇;印象中明棧雪在飛落方塔之前,裙角曾微向後揚,魔君吃她一腳,沒死算是命大。視線一路下移,在他空空如也的雙掌間幾度巡梭,心頭一驚,低聲斥問:“……號刀令呢?”魔君連搖頭的氣力也無,扶牆坐正,勉力調息。
“沒用的廢物!”鬼先生咬牙切齒。魔君無意還口,但周身透出的輕蔑不屑,分明清楚地告訴他,在魔君心目中,誰才是眞正的廢物。
鬼先生的直覺一直都是對的。無論明棧雪的武功高到何種境地,血之軀畢竟有其極限,在輕身功夫之上,兩人差距甚小,以命相搏,或能於毫釐間分出勝負,奪物並全身而退卻沒有這麼容易。
────自始至終,那個女人的目標就是號刀令。
明棧雪耍著他玩,不僅令他當場出醜,還誘使他得意洋洋地說出狂妄的言語,現在想來自己就跟傻瓜一樣,方方面面落實了她那不留餘地的尖刻諷刺。每雙投來的眼神,不是透著輕視鄙夷,就是譏諷他被玩於鼓掌間而不自知……漱玉節的美眸之中,甚至透著一縷淡淡的失落與責備,彷佛野心為他的醜態所連累,“七玄之主”云云,終究是夢幻泡影,而這一切都該由他來負責。
然而最令他難以忍受的,卻是染紅霞眼裡的悲憫。妳那是什麼眼神?永遠和弱者站在一邊的“萬里楓江”
…
…妳把我當成了什麼?壞玩具,卻一籌莫展的小
孩麼?輪不到……愚蠢的婊子,怎由得妳來同情我!
黑衣青年握緊雙拳,渾身簌簌發抖,怒火正一點、一點呑噬著他僅存的理智。他開始後悔,沒有用對付孟庭殊的法子,來好好“處置”染紅霞一番,將她引以為傲的清白和自尊,連同膝蓋腳踝齊齊碾碎,教她的餘生都只能在殘破的身體與意志中茫然漂浮,再也爬不起來────“這臺子戲你若還想演下去,”明棧雪動聽的語聲將他喚回現實。
“我樂意奉陪。如你所見,我掛心的已處理好了,接下來,我們可以玩得很盡興。啊,差點忘了說,耿照是我可愛的徒弟,無論你對他做了什麼,我都將加倍奉還。”將黃纓輕輕擱在染紅霞身邊,信手比劃兩下,竟是他方才使的一式“天狐刀”,雖是徒具其形,卻維妙維肖,顯也具有寓目學招的本領。
而“可愛的徒弟”一語,畢竟坐實了染、胡先前的推想,兩人換視線,在彼此眼底都看見極複雜的神
,一時無語。阿傻與老胡、耿照同歷患難,說來是過命的
情,毀家之仇,不共戴天,耿照卻拜了他那心腸惡毒的嫂子為師,
後這筆帳怕不易算。
鬼先生鬢邊沁出冷汗,面上巧妙的易容油粉漸有些消融。
女郎輕咬紅,似笑非笑,明明一個字都沒說,卻帶給他難以言喻的壓力。
────無論力量或智慧,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你會的那些小玩意兒,於我不過雜耍嬉戲。
他並不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平生所識,武功凌駕於他的,信手拈來便有好幾位,但無論面對多麼高強的敵人,鬼先生都有“以智取之”的自信────直到明棧雪出現為止。那雙堪稱“傾城傾國”的美豔瞳眸裡,閃爍著他看之不進的謎光,只能憑藉本能察覺危險,對於其危險的程度,黑衣青年極其罕見地無法想象。
(就像……就像母親一樣。)明明容貌特徵無一絲相像,美麗的女郎卻有著一股宰制全局的強大氣場,在她面前,鬼先生彷佛被蛇牢牢盯著的青蛙,其狡智較他所想的更狡猾,殘毒處亦然,越美麗便越叫人不過氣來,一如母親────那股藤鞭將落未落、背脊一陣酥癢的悚慄
忽然湧起,仇人的名單差點衝口而出,他撮緊拳頭,直到平鈍的指甲刺入掌心,鮮血幾湧,才未失態。鬼先生一貫看不起女人,與幾近於完美的母親相比,這些個庸脂俗粉不過是會走路、會說話的一團
,腥腐黏膩,一見他便迫不及待薦身席枕的下賤更是令人作嘔,唯有盡情蹂躪她們、作賤她們,將其利用價値榨取一空,才能稍稍平復他在面對母親時的自慚形穢。
狐異門的傳統,不講長幼尊卑,唯強者居首。從小到大,他曾無數次反抗過母親,想將她攆下寶座、奪過權柄,甚至強佔她那豐絕豔的極品身子,狠狠發洩貯溢過剩的青
苦悶……然而,這一切已不復記憶,只有身體記住了責罰的屈辱和痛楚,時不時令他自夢中驚起,抹下滿額溼冷。
面對母親,他毫無勝算。面對明棧雪也是。
現在,他明白初見她時,那股異樣的悉
是什麼了。
她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你替七玄同盟,創造了一個絕佳的條件。”恍惚回神,明棧雪巧笑倩兮,輕移蓮步,徑朝方塔款擺而來。在旁人看來,她玲瓏浮凸的背影簡直美不勝收,無論是旅裝纏如細柳,抑或繃出裙布的渾圓
瓣,俱都完美無瑕,宛若圖畫;然而,直面她全身上下最最完美的俏麗臉孔,鬼先生卻是
面皆白,彷佛對著什麼恐怖的物事。
“……那就是”共同的敵人“。拜你那些個卑鄙手段所賜,在打倒你之後,七玄才有了結盟的基礎,開始思考抵禦覬覦的必要,非惟是對七大派的挑釁與復仇而已。”女郎嬌笑道:“而打倒你的人,將成為七玄同盟的共主。”鬼先生忍不住呻
出聲。
母親就說過這樣的話。即使措辭、語氣大不相同,一瞬間,女郎絕美的容顏仍與那張他又愛又懼的面孔迭作一處,竟無扞格。
隱身幕後、一手掌握狐異門大權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不贊同“姑”的七玄合併計劃。與她的長子不同,胤野是從這個構想之後,才開始強烈地懷疑起古木鳶的動機來。
“自然是復仇了。”胤鏗強抑心中的不耐與焦躁,沒敢洩漏分毫。
“武烈駕崩前,他便給驅出平望,大權旁落,在東海賦閒幾十年;以他的名望才幹,豈能耐得住寂寞?東海不亂,慕容柔不除,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三乘論法反慕容,七玄合一興亂於江湖,雙管齊下,才有點幹大事的模樣。”母親只淡淡看他一眼。
“你確定七玄合一,江湖必亂?”
“以孩兒的本領,想亂就能亂。”他的得意只張揚了一霎,才嗅出母親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趕緊閉口。多年來狐異門不是沒有準備,揪合七玄為父親復仇、洗刷冤屈的計劃,母親不知寫過多少個版本,為什麼由他口中說出時,得到的永遠只是質疑和猶豫?
因為是我,所以才不行麼?因為我自始自終都不是胤丹書,所以永遠都不可能贏得七玄的支持麼?一(胤丹書已經死了!)狐異門當年的悽慘收場,還不夠說明他的失敗、顯現他的愚昧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兒都這樣,寧可被一個再也使不上力的死人束縛,奉他那套早已失敗的王道說為圭臬,幻想那從未實現的大同世界有多美好?
為什麼連個嘗試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哈哈哈哈……”黑衣青年仰頭狂笑,襯與俊美的容顏、拔的身形,透著難以言喻的末路狂人之
。曾睹胤丹書之崛起與嶺落,此際薛百膳聽他宛若哭嚎的大笑,心中五味雜陳,不
隱生一縷悽惻,暗自搖頭。
“蠶娘前輩,”明棧雪人到方塔階下,忽然回眸,笑道:“想到胤丹書與前輩之淵源,還是先問一聲為好。我……能殺了他麼?”藕紗中傳來淡淡笑語。
“能帶蠶娘找到古木鳶,任憑處置。”明棧雪咯咯一笑:“蠶娘放心,包在我身上。”霍然回首,嬌笑倏凝,周身氣一滯,身形將動未動,哪怕下一霎眼便出現在鬼先生身後,也毫不奇怪!鬼先生卻恍若不覺,倒拖珂雪,兩個跨步掠上第二層祭塔,回身時高舉寶刀,青芒映亮了他猙獰的面孔,赫見青年眢目咧嘴,全無頹唐之
,“鏗”的一聲,珂雪
入三座司祭玉臺當中的那一座,直沒至柄,刀身放出豪光,整座祭殿為之一晃,穹頂簌簌落塵!
明棧雪正一掠而上,忽然全身脫力,天旋地轉,直
仆倒;再睜眼時,滿殿的照明青光,轉成與刀座下同
的橙紅光芒,所有人皆倒地不起,除了眼前得意獰笑的鬼先生。
“即使是君臨天下的龍皇玄鱗,也留有對付臣下的手段。”青年蹲下身來,捏著她尖細姣好的下頷,像要扳斷纖長的雪頸一般,一點、一點將那張佈滿錯愕與不甘、咬牙切齒的美麗容顏抬起,怡然道:“只有這點妳說對了。王道自古皆橫霸,我早該拿出雷霆手段,一個個將妳們壓碾過去。錯把諸位當人,的確是我之不是。”第百九十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明棧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忍著頸椎疼痛,悄悄提運眞氣,只覺渾身痠軟,顱內似有無數針尖攢刺,耳鼓深處兀自嗡嗡鳴,鬼先生語聲一出,便與身子裡的大片晃盪生出共鳴,
口煩悶
嘔;除此之外,倒不像是遭人投毒,經脈百骸也無甚損傷。
以她的內功修為,要無聲無息將之藥倒,幾無可能,況且祭殿佔地廣袤,軟筋麻藥隨風飄送,也不能一口氣放倒這麼多人。無論鬼先生用得什麼法子,必是大異常情────明棧雪忽想起密室中,耿照抱頭慘嚎的模樣。他似能聽見某種自已無法得聞的無聲之聲,使其頭痛裂,發狂難制;從時間點推斷,耿照的頭痛與祭殿內黃纓化身萬劫刀屍,幾可確定有所關連,異聲同時影響耿、黃二人,黃纓若是刀屍,耿照自然也是。
她在密室內與耿照對峙,不忘觀察門上的懾影鏡投,發現異聲出現前後,只有祭血魔君動作有異,舉袖掩口,似將什麼物事到覆額綢巾下,才盯上此獠,假裝受制鬼先生,將號刀令搶到手。
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女郎卻未失措,估量著內息恢復的時間,邊挪動手指,取懷中那螺狀的奇異哨笛,驀地手背一痛,卻是鬼先生伸足踏住。
黑衣青年面獰笑,冷不防地歷光反掠,“劈啪”一聲尖細勁響,竟以珂雪刀尖批開明棧雪